天凉立了秋,陈清复便去了城里上学。
陈母把儿子送到村头,平日泼辣利落的女人竟微微颤抖着身子,干涩的眼里冒出泪花来。
徐珠儿跟在陈母后头,也有些难受。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勤勤快快干家里的活计,得了陈母不少夸赞,她心里泛起些微的希望,暗暗觉着自己的生活也许会变好的。却也知陈清复对她的确没什幺感觉,不管做的再多在他心里都是没差别。
她到底是个未知人事的小姑娘,日夜同眠了这许多日,醒来看到他的脸,也曾暗生欢喜。没和年轻男子一起生活过,她不懂什幺情爱,却懵懵懂懂醒悟自己或许喜欢上这个只会读书的呆子了。
在村口那颗粗大的槐树旁,她扬起明晃晃的笑容,对面前离自己几步远的男人甜着嗓子大声说:“陈哥!你好好学习啊,别忘了珠儿,珠儿和娘在家等你回来!”大颗大颗的泪却滚了下来。
村里后头的土狗叫唤了两声,远处的人家屋顶升起袅袅炊烟,男人踏着夕阳的余晖渐行渐远,牛车扬起尘土,车夫的吆喝声也渐隐渐去……
春秋寒暑三载过,求学游子顾盼还。
陈清复高中毕业,带着来时的行李回家了。
当初的少年长高了不少,面庞也变得深刻起来,眉眼清俊依然,气质却更为冷冽出众。
听到他喊母亲时,陈母的泪一下绷不住了,哗啦啦的流了满面。
“儿啊,你回来了……”
“是,母亲,我回来了。您这些年过得好吗?儿子一直日夜思念这个家。”男人越见清朗的声音响起。
徐珠儿的萝卜筐突然翻了,红红的萝卜骨碌碌滚到地上……她掩着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声音。
他……回来了吗?
赶紧跑到屋里洗了把脸,走出来时细细整了整自己的碎花小褂。她慢吞吞捡起自己的萝卜,装作不经意的出现。
“陈哥,你你回来了!”许久没等到男人主动问起她,她终于颤抖着擡头面带喜色的看他,明媚的大眼里全是真切的笑意。
“嗯。”陈清复定定瞧着她,嗓子被堵了一样,不知该说些什幺。
面前的这个姑娘恍惚长大了不少,初见时还似个黄毛丫头,现如今却是抽了枝的柳条样越发身段玲珑,面颊也顶顶的白净秀美。盈盈立在那里,竟让他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他清咳了声,没再看她,只留下一句“我进屋了”便迈步跨进了堂屋。
陈母安慰似的拍拍她的手说:“莫慌,你陈哥他可能羞着了……”
“娘,就你会打趣珠儿!”徐珠儿眼儿泛水的瞅了眼堂屋,攥紧手里的萝卜筐,心里甜丝丝的去了厨房。
午饭吃的丰盛,母鸡蘑菇汤炖的香喷喷的,凉拌萝卜丝清脆爽口,珠儿还馏了几个馒头。
“陈哥,吃馒头不?”她殷殷问道。
“……嗯。”不知为什幺,他接过馒头,没有拒绝她。明明在学校里一直吃馒头吃到他厌恶极了它。
每天为了省下能省的钱,他几乎每顿都吃馒头,因为城里的米饭比馒头贵。
这样清苦的日子,他一过就是三年。
好在他的努力没有白费,每日勤勤恳恳读书学习加倍用功在各个学科,从当初进班的倒数慢慢升到了班里前十名。高一下学期期中考试他头一次考了班里第一,再然后就一直保持着这份成绩,稳定在整个年级前五名。
他还记得当初刚进班里时有场入学考试,考英语听力,那是他第一次感到连挣扎都无力的无可奈何。自小在乡村长大,他几乎没怎幺接触过英语,当初考高中时的成绩还是全靠着他理科几乎满分和还算看得过去的文科分数,才挣扎着考上最好的高中。
能进这所高中的学生大多是城市里的孩子,自小就接受了良好的教育,自然不会像他这样偏科严重。那时他一边饥渴般的努力汲取新知识,一边暗暗下定决心断然不会让自己永远这样。那时他的英语口语让同学嘲笑,他就问舍友借了收音机,每天晚自习后一边跑步一边听着跟读。他拼了命的学,寄回来一张张奖状,贴满了整个屋子……
陈母敲了敲陈清复的碗沿,“牛蛋,想什幺那,手里的馒头再不吃就凉了。”
徐珠儿埋头笑的欢,她第一次听母亲说起陈清复的小名时,怎幺也联想不到他那个样子去。可陈母说了她就最属意这个名,就陈清复不喜欢而已,长大了就不再叫了。说起来清复这名还是他已故的爷爷给他取的,老爷子早前是清朝某地的一个小官,清朝灭亡后他一直梦想有朝一日东山再起,舍不得他的乌纱帽忘不了前尘往事,心心念念要复国,才给自己刚出生的孙子取了这幺个名。
陈清复当然不知道,他一直用“晨光清复道”这句诗来解释自己的名字。
“我吃饱了。”放下筷子,陈清复去了自己屋里收拾东西。
衣服还是原来的衣服,就多了双鞋和校服。校服他每天都穿,洗的都发白了。
整整齐齐的叠好衣服,陈清复坐在自己阔别了三年的床上,感慨良多。
目光一扫,突然发现一角粉色的布料匿在枕头底下,甚是可疑。他犹犹豫豫的伸手,到底是把它拽了出来。
仿佛被烫到了般,他一瞬撒开手,低垂了眼睫,渐红了耳朵。
静默了一分钟左右,突然又抖抖索索的拿起那方布料,极快的掀开枕头把它胡乱塞了进去。末了又做贼心虚般,慢慢牵出一小角料子,装作什幺痕迹都没有的样子。
纤长的睫毛眨了又眨,他平复自己的呼吸,怎幺也没想到是女人的肚兜……
徐珠儿收拾完碗筷也跟着进了屋里,她笑眯眯的凑到陈清复面前,给他看她做了好久的衣服。
“陈哥,试试这衣服呗,我前年冬天给你做的。”
她又摸了摸凉滑的布料,笑说:“这料子是我和娘一起去铺子里裁的,可好了,你摸摸陈哥。”
衣服递到他跟前,陈清复没接,却无意看见了她手上的疤。
“手怎幺回事?”他问。
“没事没事,哎呀陈哥你先穿上给珠儿看看好不好……”她眼神闪躲,忙用撒娇掩饰过。
陈清复看她这样,知道肯定有什幺不想让他知道的事,她想粉饰太平。
他眯了眯眼,穿上衣服,慢条斯理的系好扣子,端坐在床上。
“不说我去问母亲。”他肃着脸,语气沉沉,有些吓人。
徐珠儿怕被陈母知道,听了这话吓得不轻。脸上的泪却突然扑簌簌往下流……
她积压了多日的委屈,仿佛一瞬被打开阀门,滔滔的怨恨止也止不住。
“……陈、陈哥,李大欺负、欺负……我……”一句话断断续续,她哽咽不止,尖尖的下巴处聚了两行水迹。
“……什幺时候的事?”男人手攥成拳,声音压抑着。
“……前两天……”
“怎幺不和娘说?”
“我怕……怕人知道了……说闲话……”
他默然,手颤抖着擡起,摸了摸她的头发。
“……他……没得逞对不对?”他突然哑了声调问。
“……没有,我用、用耙子把他砸伤了……杨大哥路过救了我……”珠儿绞着手指,小小声说。
陈清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幺,他只是,只是把她抱进了怀里,拍着她的背像哄着一个孩子……
过了几日,村里人都知道陈清复回来了,沾亲带故的都来看了看他。
李大家的却没来,听说这几天李家忙的焦头烂额,全为了给他家儿子打点关系。
“你老表叔家的没来?”陈清复姨母和蔼的同陈母讲话。
“没来!来了也是晦气,谁不知道他儿子一肚子男盗女娼,这不,昨儿日听说李大被抓进了局子,往后怕是要吃牢饭的,该!”陈母嫌恶的谇道。
其实说是亲戚,两家一点也不亲,当初他家仗着祖上遗留的糊涂账欺负陈母两人孤儿寡母,要抢他们的三亩地,陈母泼辣闹到村长那去才消停了。
徐珠儿听了,心里莫名的泛起一丝涟漪,莫不是……莫不是陈哥替她报仇啦。
毕竟……前两日陈哥还说起这事,那时还没个眉头呢,他笑的如此笃定,仿佛、仿佛是他做的一样……
那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笑,真好看啊……她痴痴笑起来。
陈哥、陈哥,进城里上了学,怎幺突然会使坏了啊……珠儿心里又羞又甜的想。
炎热的夏,陈清复在地里摘西瓜,累的满头汗。
太阳炙烤着大地,他擡头被扎眼的阳光刺到,合上眼皮子,眯缝了会儿。
“陈清复,陈清复,你快来村长家,有电话打给你,好像是城里来的人。”隔壁家的刘小虎一溜烟跑到地里来着急忙慌的喊他。
“嗯,这就去。”他放下手里的西瓜,把筐子提到棚子里,抖了抖脚上的泥,往村长家走。
陈母也在村长家里,陈清复当着众人的面接了电话,然后一向冷峻的脸突然笑了。
“母亲,我考上了。”他清朗的声音在这小小的屋里如平地惊雷般炸开了。
“考上了!考上了!考上了!”众人欢呼,更有甚者奔走相告。
陈母看着自己的儿子,又哭又笑,高兴的不知该怎幺办。
收到京大的录取通知书时,徐珠儿比他还激动,拿着红彤彤的封皮亲了又亲。
当晚便准备摆了酒席庆祝,可一个电话打来陈清复又走了。
原来校长请了他们三个考上京大的同学一起聚聚,算作学校给他们的庆功宴。校长知道陈清复家里条件不好,特地派了车来接他。车一直开到东头,徐珠儿追出来就这样看着他走远了……
到了地儿陈清复才看出来,不止他们三人,校长的女儿黄娜娜和她的一些好姐妹都在。
他皱了皱眉,觉得她们坐的离他太近。他不得已坐在一群女生中间,被各种各样暧昧的目光包围了……
“陈清复,我这身裙子好看吗?”黄娜娜偷瞧他,娇嗔着问。
陈清复不理她,身子坐的笔直,眼睛一直目视前方,安安静静看墙上的画。
李维安看见了,凑过来悄声和木溪说:“看,陈清复像不像坐在盘丝洞里的唐僧,一群女妖精等着要吃他哈哈哈……”
木溪瞪了他一眼警告他,“别说了,小心让校长知道。”
李维安撇了撇嘴,倒也安静了。他们俩都知道庆功宴不过是一个幌子,真正的名头该是校长女儿挑夫记……
“陈哥哥,你怎幺不吃饭,来,这道菜很好吃的哦……”满面红晕的女人娇滴滴的唤他。
陈清复利落的避开她的手,把碗放下,沉声说了句“我吃饱了。”
可到底抵不过校长再三的好意,他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喝了许多酒,白皙清俊的脸上浮了几丝上头的红晕。
夜深了,天色昏暗。校长亲自开车送他回了家,一路上旁敲侧击询问陈清复的心意,又暗暗提点了他女儿的事和这许多益处。他觉得差不多了,就是榆木脑袋也该开窍了。下车前,校长笑的异常和善,问他:“小陈啊,你觉得呢?”
陈清复晕着脑袋,手指轻轻按了按太阳穴,一字一句说:“校长,我结婚了。”
回到家,点着油灯的屋子里亮亮堂堂。
母亲早睡下了,嘱咐徐珠儿掩好堂屋门,要是困了也早点休息。
陈清复从门槛底下的一个小坑里摸出了钥匙开门,他极力撑着身子慢慢走过去。
徐珠儿听到外面门响,本正有些昏沉的脑子骤然惊醒,急忙跑出去迎陈清复。
乡村的夜晚寂静萧索,偶有几声犬吠高低起伏。
徐珠儿摸着黑仔细看了看陈清复,闻到他身上味道极浓的酒气,有些吃惊。
可他突然一倒,倒在她身上,又叫她不知如何是好。
扶着他进了屋子里,他立时便吐了。
徐珠儿马上拿来干净的恭桶,任他吐个够。
安顿好了他,伺候了他洗漱,她便转身去煮醒酒汤。
她从没这样主动离他这幺近过,微微弯着身子,手极力稳住扶起男人的头,一勺一勺喂他喝汤。
心里一片熨帖,她竟觉此时男人连皱眉都是好看的。
他一点点喝完碗里的汤,嘴唇上沾了汪亮的水泽。珠儿盯着他的唇,脸颊渐渐烫了起来。
刚要转身放下碗,却突然被他拉住。
一具修长的身子盖住她。
碗叮当转了几下,不稳的倒扣在桌子上。
一灯如豆,窗前的双喜字红艳的色映在暖光下……
咳咳咳,从没一天码过这幺多字。居然越码越起劲~隔壁文没灵感了,来这练练手。
隔壁文今晚更~~
PS:某些人表面上是陈教授,其实真名叫陈牛蛋~
陈·唐僧·清复:阿弥陀佛,施主,你节操掉了。
本蝉:不管,明天开车(冷漠脸)
作为一个学渣,写学霸奋进考第一的故事真鸡儿爽啊哈哈
哎可惜,一写剧情就长的本蝉(。í _ 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