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猫的叫声。
许策睁开眼,卧室里魖黑一片。
怔忡几秒,临醒前的猫叫声在侧侧低喃的空调运作声中,忽然遥远的如同前世旧噫般空茫,和不可探求。
为什幺会有猫叫呢?
应该说,为什幺他会梦到猫的叫声。
而关于梦,却一点知觉,线索,乃至是否做过梦都毫无印象。
坐起身,许策用双手紧捂住脸庞,呼吸也尽量控制住,以凝神状态再次回想。
而后无奈的摇摇头。
他的心思稳定。能以规划和事前准备做好预测。
他学生以及职场时代最擅长的就是指定事务企划,并执行。
他追求具切可靠的实用性。
他相信官感。
他务实。
亦即,从不做不切实际的漫想。想象是没有形状的利刃,你不知道什幺时候受伤。
他最喜的安迪·沃霍尔也言,不去堆砌任何幻想,你就不会失望。
并非忌惮伤痛与逆境,他不喜欢一无所获。
知道养一株绿箩开不出花来,那幺它观叶的价值也聊胜于无。对他。
无意义的事。幺?
“你们许老师请假,具体多久主任也没透露,有什幺问题先让课代表记着,实在不行去问问其他班的数学老师!”
秦樊把一摞没有捋整齐的志愿表拨到办公桌侧边,又在正桌面的地方放下一叠试卷,试卷上是标配的答题卡。
今天晚自习果然又要例行测验了。
“你把这个带过去,让沈婧明提前安排好时间。你们做好配合。有什幺事情随时联系我。”
陈念很悉心听着班主任和数学课代表的谈话。
多久不清楚。许策很可能就此离开。
这样的念头让愣着的女生杵在办公室里,有些无措的发起呆来。
而后突然产生必须见他一面的冲动。
她要见许策。很迫切地需要。
他不可以就此消失。
在她耗费这样大的孤勇与气力才好不容易得到他之后。
女生凭空摇摇头。
沉静眉眼,忽然展露无奈的戚然。
她甚至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又从何去找寻他并见到他呢。
将收齐了的政治课后练习册放在周老师的办公桌上,她转头看了一眼秦樊身后的档案柜。
陈愿是晚自习结束后,整栋教学楼都人去楼空时才行动的。
她有办公室的备用钥匙。作为政治课代表的殊荣所享有的特权。
之前能毫不费力将蝴蝶卡片放到他的抽屉。也是因此之故。
她对他们的办公室太熟悉了。尤其他的办公桌。
但这一次,她径直走向档案柜。
她需要知晓他的住所。
她希望能找到答案。
关于住所以及,他为何消失的答案。
陈愿走向档案柜。然后发现自己没有这柜子的钥匙。她使劲拽了拽柜门,但无济于事。
并因声音过大,引来他人。
“你偷偷摸摸干嘛呢?”肖子初并不是被她弄出的声响吸引而来。
而是特地一路跟过来。
他一路跟着她。亦步亦趋。可被跟踪的人由于过分投入自己所思虑的事情,竟完全没有察觉他的存在。
她,到底在想些什幺?
男生既觉得不甘又有些愠愤。她被他吻过后的表情此刻又清晰的出现在他的脑海当中。
厌恶、不屑、失望、悲愤?乃至无从感知的无所谓。他鼓起勇气,用了蛮力,才作出的举动。
她明明对他表示过好感的呀!
所以说,女生让人搞不懂。
因为她们的善变。
脚步声慢慢靠近。陈愿在那声询问声响传来时蓦地蹲下。她没有出声。
她希望对方不要多管闲事,在无声中安静离开。
但来人却没有如她所愿的躬亲自退。反而平稳顺畅的往她走来。
肖子初打开手机灯时,看到女生正缩在一个座椅旁,企图躲避灯光。
“你怕什幺?!”肖子初本来是想吓吓她,但见女生蜷缩成一团,无助无依抓住椅子扶手的样子真是娇弱秀丽的很,“能吃了你?”于是心生怜惜的轻轻发声。
并后悔刚刚那幺大声朝她呵斥询问。
不是老师?
陈愿在灯光中略微安心的睁开眼睛。
“你,为什幺还没走?!”
“这该是我来问才比较合适吧?”肖子初刻意压低声音。仿佛怕惊到野兔的猎人。
他拨开椅子,发出嗤剌一声厉响。伸手去拉起陈愿时,外面传来脚步声以及嬉笑声。
肖子初迅速俯下身,在陈愿身边蹲下。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却完全忘了关手机灯。
陈愿蹙起眉头,稍稍跪起,越过肖子初在他手机上划拉一下,点息手电筒。
在窗外的人走过来的即刻。
走廊的昏黄灯光投进来,给一切度上一层柔和又含混的薄纱般光圈。半跪着,以双臂横撑身体的陈愿,她的腰肢有好看的弧线,细巧又灵活的样子。
以及她的腿,在微弱灯光的余映中,有种碧玉初肌的奇异光泽。
肖子初完全是不由自主就伸出手去。去触碰这让他此时此刻心神涣散的肢体。
没来得及恢复坐姿,陈愿隔着衣服感受到腰上的大手传来的灼热温度。
办公室已经足够热了。
“你——”
啪啦——
他丢掉了他的手机。
她被他双手擒腰,扶正了跟他面对面,坐在了他跪坐着的双腿上。
双腿分开的姿势。
堵住了嘴。
“呜——嗯——”
陈愿说是吃惊毋宁说茫茫然反应不过来。
他在做什幺。
“呜呜——,啪——”
她打他。使劲的一巴掌,拍在他的左臂上。跟她的胳膊完全不同,它很硬实。以至于她的手有些痛。
“轻点。仔细被听到。没走远呢!”
陈愿又气,又有些警觉的凝神听起外面的动静。
男生却借她分心的片刻,抚上她的后背。从T恤衣摆往里,掌心对肌肤的抚摸。
“噫啊!”
陈愿惊的一扑棱。想奋力起身,但没能得逞。肖子初长臂牢牢环着她,以牢不可破的闭阖姿态圈着她。
这一动作,非但没有起身,更让他借势发力把她更紧的拥住。
陈愿于是感觉到抵在自己小腹上的硬物。
尽管他身上没有男生特有的浓烈汗臭,但止不住的恶心让陈愿剧烈的反抗起来。
“别......你别动...”肖子初面对这反抗有些无助的出声。但很快,在说服无效的情况下,他的无助变成了蛮横的钳制。
他从后反剪了陈愿的双臂然后紧紧箍住它们。
可真细真软啊。他不禁感叹。
“我什幺都不做。我们就这样坐一会儿。就坐一会儿,好吗?”
他微颤着声音,语出乞求的和陈愿商量着。
“我就抱抱你。真的!”
他是沉默高傲,不轻易显露声色的,在大多数人面前。
他是谦卑温柔,小心翼翼开口询问着,面对陈愿。
办公室闭塞的室内,空气不很流通。俩人都汗涔涔,她安静的由他抱着。等他慢慢恢复平静。多年后,陈愿回忆这黑暗的一角。
男生说要抱抱她,然后真的只是抱抱。而什幺都没有发生,她觉得。
自己可能真的错过了一种美好的恋爱。
然而,她却并不为此悔过。
毕竟有的爱如云似水,美好动人。
另一些,烫心伤体。必得以死句读。
——歌林花园。
这四个字像诗一样在陈愿脑海中回荡。她以长达半个小时的拥抱作偿,谎称要改志愿,在肖子初的协助下打开档案柜,叵测行动,才终于获知的信息。
关于许策可能蛰藏的地址信息。
是这样宽泛又梦幻。
像个存在于童话故事里的虚假住址。
歌林花园,陈愿在百度地图上搜索后发现,这是一个巨大的罗网。从点到点,她什幺也不会找到。
近千亩的大楼盘。楼房总量近八十栋,五期分区,每区就有千户。
一幢幢高楼,一户户居室。
大概他就在其中之一户吧,女生面无表情关掉手机。为自己即将要面对的难题报以冷静平和的沉默。
她只有一个疑问。
能解惑,她别无所求。
深灰色本田飞度。尾号737。
陈愿没能找到。她花了四天时间,下晚自习赶去歌林花园然后在各个车库盘查堪检,她专注又迅疾的找寻他的车。
焦急又迫切地。不能回家太晚,至少要在妈妈和姐姐归家前。
第四日晚,她终于转完所有底下停车场。也没找到许策的车。
歌林花园忽然成为她的噩梦。连同它的那些深旷停车场。
从五区车库出来,她有些泄气的想,难道明天起挨家挨户去问吗?
还是说,他根本已经离开了。
仅仅只是为了避开她而已。
这样想着,她觉得心疼。不是一种情绪,而是生理反应的,心脏疼痛。
陈愿蹲下,慢慢调整呼吸,她告诉自己不要急。一切都会好转的。她必须放缓步调。她要平静安和。
她要忍耐一下下。
有七八分钟之久女生蹲着,捂紧心脏。一动不动。
心跳正常,痛感消失时。她站起身,擡起头。不经意侧目时,那辆尾号为737的深灰轿车映入她的眼帘。
仿佛神偶然间给出的指引。
为了她的坚贞,为了她的体痛。
她于是笑。
这样心疼,所以爸爸是绝对不会有事的。那些漫长的手术,她都在捂着胸口劝慰自己。
疼痛是无声的敬祷。
只有疼过,才能心安理得的迎来送往,获得期想。
陈愿没有停下来,好好观摩他的居所,审视他的庭院,找寻他的身影。找到据点,攻防易转。她相信自己绝对会重新获得他。
她缓缓向前走。旁若无睹。什幺都没有发生似的。她想,假如此刻屋子里的人的确在看着她。
他一定会相信,她不是有意而来。
而仅仅无意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