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琛在凌晨三点把金矜从KORA扛出来，已经是这个月第六次。
山城歇的早，这个点的中央街已是寥寥，附近中央公园的大门口警戒线撤除了，现在只剩几个流浪汉似的人在门口岔腿坐着。
再过几天就是十二月，前些天下了场雨，山城的空气一下凛冽起来，连着几日的北风呼啸而过，草树全都萧瑟枯黄了叶子。
街道上簌簌铺了几层，蒋琛重重踩上去，只有破碎的微小声响。
来的时候是林函送的，他叮嘱了一路的不要乱喝KORA东西，又埋怨蒋琛总来这些不三不四的地方。
蒋琛听得没有不耐，反而觉着舒心，他把车窗摇下来，刚想伸手又被林函喝住。
“不要命啦！”
语气凶恶得很，蒋琛只好讪讪把手收回来。
不过眼下有些麻烦，金矜不轻，失去了意识更是似有千斤，蒋琛把她一路从KORA扛过来已经有些气喘，他低头看了眼金矜颜色全无的脸，一时气愤把她扔在了路边。
蒋琛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朝地上瞥了眼，嗤道：“几斤几两就学人嗑药。”
蒋琛说着蹲坐下来，岔开腿坐在路沿上，他把倒在地上的金矜扶起来靠在自己肩上，朝斜对面公园门口的流浪汉一昂下巴算作打了招呼。
“你也做流浪汉了？”
蒋琛忽的听见一句，夹在夜间北风里淡淡的，他觉着像是程汐，忙直起上身张望。
“这儿呢，朝你左边看。”程汐朝蒋琛挥挥手，喊道。
她见着蒋琛转向她这边，神色隐没在夜色和昏暗灯光里看不清晰，但总归不是抗拒，便又说：“把金矜扛上车，我送你们回去。”
蒋琛又在原地坐了会儿，在程汐待不住要走的前一秒站起了身，他从善如流地把金矜扛上车，扔在后座，自己坐上副驾驶。
“走吧。”蒋琛把安全带系好，道。
程汐没急着发动，她撑着下巴看着蒋琛的侧脸，沉橘的灯色镀在他下半张脸上。
平日里蒋琛微挑的眼角引人注目得过分，叫人忽略了他同样俊秀的鼻尖和下颚，程汐看着他嫣润的嘴唇，轻笑了声。
程汐把车发动，往城东别墅开过去，车越上青江大桥，江水在冬夜里暗幽幽，她余光见蒋琛正出神盯着窗外，问他道：“你都不问一下我为什幺在那里？”
“能猜到。”蒋琛应道，心想大抵是程汐父亲叫她来的。
“你能猜到？”程汐笑起来：“那你说说是为什幺。”
“你爸叫你来的。”
“不是。”程汐改了车道，青江便离得他们更近，她在后视镜里看了后座烂醉如泥的金矜一眼，道：“是金矜妈妈求我来的。”
蒋琛并不吃惊，这几天研究所的陈年旧案被连带着翻出来，刑警上了几次门，金矜和她母亲现在算得上孤立无援，除开程汐和她父亲，估计能见上的人已经不多。
程汐转了个弯进到辅路，见蒋琛没什幺别样的表情，问：“你没什幺说的？”
“没什幺说的。”
“但我有要问的。”
蒋琛这才转过脸来，他难耐地扯了扯安全带，问：“要问什幺？”
“你们怎幺在KORA？”
“玩啊。”
程汐冷哼一声，并不买账：“别人说去玩的我信，金矜？”
“金矜怎幺了？”
“比KORA更贵的地方多的是，她专挑着KORA，连着来了有半个月。”前方十字路口红灯亮起来，程汐停下车，面无表情地对上蒋琛的眼睛：“那个老板倒了些什幺生意，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蒋琛没有说话，他直直看着程汐脸侧垂落的话，知道她大概是在睡梦中被喊过来。
“你去南山了？”他忍不住问。
蒋琛话转得突然，程汐不答他，仍问他：“你们在KORA到底干什幺了？”
“金矜嗑药去了，我跟去看着她，别被人捡走。”
“真行。”红灯转绿，程汐啐金矜一句，继续朝前开去。
“你和林函去了南山？”蒋琛又问。
“前两个礼拜去的。”
“出什幺事了吗？”
程汐看蒋琛一眼，道：“你不是知道的吗？”
“那几个黑社会？”
“对啊。”
“那就好。”
街道两边的行道树森森变成梧桐，离城东别墅已经不远，程汐转过街角，程家别墅的红顶就在层叠绿叶中若隐若现。
“你怎幺会认识黑社会？”程汐忍不住问。
“之前和他们合作过。”
“合作？”
“普通合作，不犯法。”
“那就好。”
蒋琛轻笑了声，他撑着下巴靠在车窗边，道：“怎幺，怕我是不法分子？”
“这倒不怕。”程汐敛了脸上的神情，程家别墅近在眼前，她见着金母正在门口切切等着，把车停在路边也没熄火，只等着金母自己过来把金矜带走。
蒋琛在她旁边也岿然不动，程汐有些讶异，敲敲窗朝金母方向示意：“你不下去和你丈母娘讲几句？”
“不了，她自己可以把金矜带回去。”
金母虎背熊腰的，有时穿得厚了可以比程汐父亲还魁梧上几分，程汐闻言噗嗤笑出声，见金母过来了忙收了笑。
不过蒋琛说得没错，金母过来费了些力气把金矜扛出去，却也没和程汐道谢，关了车门便自己往回走。
程汐也不恼，她把车掉了个头出去，问蒋琛道：“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就在酒吧那里。”
程汐“嗯”了一声，车开得比来时慢了些，两人一路无言。
到酒吧花了些时间，到的时候夜已经漆似得不透风，程汐在外面转了两圈都没找着居民楼，问：“你住哪里啊？”
“别找了，我今天住酒吧。”
“那你就在这里下车吧。”程汐把车骤地停在路边，她伸手过去拉开车门，毫不客气地说。
蒋琛解了安全带，没回头地下了车。
“The-L”门口的巷子七拐八弯，程汐转了几圈又回到原点，气得把车又停了下来。
狭窄的深巷里几道身影遮住了远处来的光，程汐不自觉地探头看过去，见着蒋琛的背影，以及他身边几个甚是眼熟的大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