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程汐去得太久,父亲发了条消息来催,她看完在窗前站了会儿,才回复父亲说自己遇上了朋友聊两句,过些时间就回去。
她正呆看着澧街,却忽的听见身后百襄厅里隔着厚门传来一阵闷声的哄笑,程汐不自觉回头看过去,正见着几人推门出来,嘴里絮絮叨叨的,又叫她听见“林函”的名字好几次。
程汐听得心下愈烦,皱了眉头想离开,一瞥眼却又和几人身后的林函对上眼。
似乎是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她,林函脸上有一瞬的欣喜掩不住,他前头的男生见着揶揄地在他二人之间看了会儿,凑过林函身前低声言语了几句。
半掩的门后满座高声从缝隙间传过来,把两人声音盖住,程汐听不真切,只见着林函点点头,笑着轻锤了那人一拳。
林函同一起的人又讲了几句,才朝她这边过来。
程汐站直了身体对着他,一颗虎牙从他嘴边探出来,是他同别人区别开来的标志,她直直看着,见林函嘴巴张合一下,却听不清他的话。
不远处百襄厅门口文懿正穿着敬酒服走出来,她扶着门把朝林函这边高声喊了句:“林函,不要忘了等会儿致辞。”
林函转头回了句好,这才又过来和程汐说话。
“你怎幺在这里?”他问。
程汐瞧着他坦然自若的神色,有些恼,面上也不显露,只说:“我爸爸生日。”
“那你上次说的话还作数吗?”
“什幺话?”
林函朝她走近了点儿,用身形挡住另几人打量程汐的眼神,说道:“你上次说叫我见你爸爸,怎幺样?还作数的话,我等会儿就和你一起走。”
“不用了,我爸已经吃完先走了,我就是到这边来透透气,马上也走了。”
“这就走了?才七点都没到呢。”林函眉眼耷拉下来,丧声丧气的,转眼脸上又好起来,问程汐道:“那你要进来吃酒席吗?”
“不吃了,我也不认识新郎新娘啊。”
“你认识我就行,走吧。”
林函说着就来拉她的手,程汐心里恼怒更甚,冷着脸避开,林函便抓了个空。
程汐把手背到身后,收敛了下脸上的薄怒,道:“我得快点走了。”
“那我送你。”林函说着又想过来捞程汐的手,却见她手皆收到背后去了,身后几人又正虎视眈眈地等他出洋相,便收手没去硬捞。
程汐见他过来却是朝后退了几步,她踱着步子到电梯边,把向下的按钮重重按下去,面板上的机械数字滴溜溜开始变小怕,她擡头盯着,也不去看旁边的林函,道:“送到这里就行了,上楼下楼的麻烦。”
林函盘算着在电梯里总没有旁人,再怎幺丢脸死乞白赖的也无妨,听程汐这幺一说又急起来,忙道:“不行,我送你到楼下。”
“这一上一下不知道多久,你不是还要进去致辞?”
“的确要去致辞。”
林函这才想起来文懿那边的事,心里开始后知后觉地打鼓。
他想去解释,却见程汐脸上没有异色,也不知她清不清楚他和文懿的事情,就这样冒然解释,怕莫不是会反惹得她生气。
林函心里嘟囔着,又是气文懿多几分,成日里不给他找好事,分手了还来折腾这些。
还有那陈非,林函想着脑袋都开始隐隐作痛。自家表哥挖了墙角,现下和自己前女友结婚了,竟还有脸来称他是红娘要他致辞,着实可笑。
林函仔细回想起来才发现自己在这场婚礼上算是个笑话,亏得他大度没心眼,不然早给文懿把婚礼场子都砸了。
他脑子里思绪来回几次,觉着还是和程汐解释清楚的好,便踟蹰着开口道:“汐汐,我要和你讲个事儿。”
程汐看着头顶数字正一路降下来,已经到了27层,也不经停就往下。
她知道电梯快来了,便不看林函道:“什幺事?”
“今天结婚的是文懿。”林函挠了挠后脑,磕磕绊绊继续道:“文懿是,是我的前女友。”
程汐闻言“哼”地一声嗤笑出来,她转头看着林函,促狭道:“这你也好意思说?”
“你知道啊…”林函呆愣愣的,不安感一下蒙头冲上来。
电梯“叮”地到了21楼,程汐不想再同林函在公共场合多纠缠,说一句“别跟着我”,自顾自上了电梯按下楼层。
金属电梯门缓缓阖上,程汐看着外面的林函,这些天憋闷的心情混杂着今日里的烦躁与气愤,霎时间全涌上头脑。
等着电梯余下一条十公分约宽的缝隙,程汐向前几步对上林函的眼睛,眼色沉沉的,叫林函不自觉紧张起来。
“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你了,林函。”
林函听着程汐说完这句话,电梯门已经闭紧,他再看不见程汐,只能看见金属门反着的光,和他自己的身影。
林函深呼吸几口,蓦地上前试图将电梯门掰开,被身后的朋友赶过来拉到一边。
电梯已经下到19层,停停走走的,林函从身后人身上直起来,猛的跑出去拉开安全通道的门向下赶。
只要跑的快些,总能赶上。
林函想着,大跨步地跑下楼,间或一时重心不稳从楼上俯冲下去,他也觉不着疼痛,站起身仍那样跨跑。
二十一层楼在林函心里一下变得极高,声控灯随着他的步伐明灭,可楼梯间愈亮林函心里愈焦急。
好容易下到一楼,电梯却已经到了,林函又跑到外面去寻程汐,连个相似的背影都没见着。
他颓丧着肩背回头,见着门口的大幅婚纱照。
照片上文懿和陈非相携站着,门口灯光亮堂堂,把两人笑容映得极明亮,衬得他形单影只得可笑。
林函看着虚虚握了握拳,心里五味杂陈,却只一会儿,又填了满腹委屈——大概没有比他情路更坎坷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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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汐电梯坐到19楼下来,在窗边又站了会儿,等上行的电梯到了才再搭上回到36楼的云顶。
父亲已经放了刀叉,正电话和人讲什幺,见她来了便收了手机,问她:“遇上什幺朋友啊?在哪桌我和你去打个招呼?”
“不用了,人家结婚呢。”
“那也好。”程父又指指程汐那边的牛排,道:“都凉了,叫人换一份吧。”
“没关系。”程汐坐下囫囵塞了两口:“我喜欢吃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