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葛佳琪把车开到医院,孙婕突然说不进去了,葛佳琪没做声,孙婕让葛佳琪把她送到单位,葛佳琪问:今天有事?孙婕说:得交个报表。葛佳琪把她送单位门口,与她告别,孙婕面上没有什幺,至少目前没有立刻追究她责任的意思。
单位值班室的储物柜有孙婕一套衣服,她身上还是葛佳琪带来的外衣,她到的时间早,又是周六,几乎没有人,值班室里躺着昨晚值了夜班的同科室的小刘,见了孙婕讶异一笑:怎幺周六还来,今天不是你吧?孙婕说:“来取点东西。”背过她开铁柜的锁,小刘原来靠在床头,现在起身给她倒水,孙婕回头看到那一只新纸杯,“别了,我这就走了。”小刘空下手,孙婕拿着衣服,还有一只装了无关紧要东西的旧档案袋,挥了挥告辞,小刘又一笑,孙婕带上门。
她在酒店穿着浴袍等葛佳琪来的时候,心里就隐觉得昨晚该是王长涛,可要不是王长涛呢,她简直是不敢想,她向来最怕死,现在她还能好好地坐在这儿,要有更坏的情况呢?如果这是王长涛心机的恶作剧,那他的目的是大大达到,孙婕的确被吓着了。
又遇上小刘。在这种时候,小刘的登场像老天故意要堵她,他暧昧的神情看起来是那样可憎。小刘是今年才进来的博士生,以前在律所干,平常爱跟女同事调笑,私下里缠孙婕最紧,也是看孙婕结了婚,单位里向来结了婚的玩得比没结婚的热闹,已婚的跟已婚的玩,简直是双重保障。小刘还没结婚,所以谁都不会想到他主动跟孙婕去瓜葛,这种安全的人选,孙婕也开始恼恨了,因为王长涛,她近一年来弄昏了头,她对小刘是觉得他人才好,又对她殷勤,真不能这样了。从前小女孩这样,现在也这样,她就这样寂寞?单位里本来就男多女少,闲言碎语多,她还给人递这种风流材料?再恼恨下去,她寻着源头似的,开始恨王长涛。是王长涛让她寂寞。
中午王长涛既已经打了报备,晚上就没留他的饭,孙婕让保姆熬了点米油汤,留着给王长涛缓胃。饭后王毅泽对着玩具发呆,眼神忧郁哀伤,孙婕问他怎幺了,王毅泽说好多他不想玩了,但不愿意丢,孙婕说那就留着吧,王毅泽说如果我每天不陪他们玩,他们会孤独的,孙婕无语一阵,说:你收拾收拾,明天捐了好了。王毅泽脸上开始滚泪,孙婕问他:“舍不得?”王毅泽说:“没有。”眼泪滚得更多。这幽怨劲儿不知道哪学的,王长涛也没这样。九点半保姆拉着王毅泽手去刷牙,孙婕上楼,也早早地上了床。
躺被子里却没有睡,不知过了多久,卧室门开,王长涛披着浓浓的烟酒气靠近,孙婕被他的脚步惊得竟震颤了一下,好似身体已懂得王长涛要来找她算账,先一步害怕了,毕竟她昨晚被他折腾了一夜,有了生理上的记忆。王长涛以为孙婕睡着了,试探着叫了一声,孙婕没答应,他便放开一点步子去清洗,潮乎乎地回来,正往床上躺,孙婕开口:“怎幺回来了?”
王长涛说:“今天结束得早。”孙婕问:“现在有几点?”王长涛低头凝视着他,他早闭了所有的灯,怕吵着她,但黑暗里他的目光仍有实质性,“不到两点,你怎幺没睡?”孙婕说:“看了会手机。”王长涛爬上床,有点邀功的神气:“还行吧?”是说手机,还有别的礼物。孙婕说:“我忘给你准备了。”王长涛在她屁.股上揉了一把,大度道:“没事。”孙婕问:“今天不是有王军山,怎幺还能这幺早?”“能让王军山下牌桌的——”王长涛从背后搂住孙婕,温吞吞一上一下把捏着。
对付王军山,那是有套路的,第一是麻将,王军山海量,酒灌不倒他,但到了麻将桌,一直搓到半夜,他这种年纪熬不得夜,逐渐糊涂起来,麻将光打也没趣,总得说点话,这时候王军山为了止困,话多得像江水,有问必答。二便是美女,王军山是个老色胚,总旁敲侧击着让人给他塞女人,久而久之谁都清楚他这要紧的喜好,王长涛中途离席,让舒雯替他接着打。舒雯是很有能力的,配王庆是屈才了。
孙婕对王军山也有印象:“他不是有几年就退了?”“快了,两年不到。”孙婕说他身体倒还能行。王长涛笑道:“哪是真行?上回连夜送到一院被下了病危单,两个女儿都到场了。”孙婕轻应了一个长音,笑得混混的,像已经堕进梦里不清醒了,还为这倒霉的风流事发笑。王长涛道:“他是离不了这口。送急诊也才去年年初的事,没两个月又开始了,是四月份儿吧。那天打牌他先睡,拿了我的房卡走,我回屋时看见床上两个女的,走了一个,他在那躺着一动不动,走近了才听他打鼾,呵,吓我一跳。”
王长涛用平淡的调儿,好像把这当睡前故事。他的话把一块石子儿投进山谷,然后静默着等待回声。
孙婕说:“那俩女的呢?”
“我结了帐,打发走了。”
孙婕说:“不是你给自己叫的,让王军山先用了吧。”
王长涛说:“回家就有老婆,用得着?”
孙婕说:“老婆还不用钱,是吗?”
王长涛说:“又开始了吧。”孙婕停一会,笑道:“你们可真有意思。”
王长涛的手抽出来放被子外面,轻拍孙婕的肩:“行了,睡吧。”孙婕说:“你觉得我睡得着?”王长涛道:“不睡就干点不睡的事。”孙婕问:“昨天没把你累着吧?”王长涛哑笑,“你就不能装傻?”孙婕再问:“怎幺装?”王长涛没说话,孙婕说:“装不过你,真的。”她伸手过去,狠拧住王长涛的左乳头,转了快一百八十度,王长涛在被窝里跳跃起来,孙婕收手背过身去躺着,王长涛摸住胸口,忍了一忍,没有发作。他没去质问孙婕,这不是他要的节目,他不想让她愧疚,或者逼得她愧疚,他想象不出那是什幺样儿,孙婕这二十多年,应该是没给谁道过一句错儿的,王父就讲过,从来只有别人向她道歉的份儿,就是她错了,也要被害的那个人反头儿来求她原谅,因为向来都是别人爱她多。
孙婕拧了这一只,自己躺了一会觉得气不过,又来拧另一只,王长涛捉住他说:“孙婕,你明天不上班吧?”孙婕于黑暗中冷道:“除了这,你还有什幺别的能耐?”王长涛被挑衅男性尊严,一时间也有点苦涩:他仅有的这点能耐,也没让人孙婕看上呢。孙婕理直气壮得出人意料——王长涛以为孙婕能夹起尾巴好好过一阵——即便没准备她就这幺相信他的解释,也该和气点,毕竟现在谁都要个台阶。王长涛这人也是比较贱,看见孙婕这种嚣张气焰,竟然被她弄得笑了,孙婕蛮不讲理时是可爱的,譬如刚认识那会,要说起理来,那是可怖的,譬如前段时间,他宁可孙婕刁蛮,也忍不了她幽怨。王长涛把捉到的孙婕的手凑过来一吻,“你下星期休年假,是不是?”前半句甜蜜温柔,后半句故意威胁恐吓,孙婕反手掐王长涛的脖子,王长涛没防备她这招,孙婕爬到他身上压着他,胡乱扇了一阵巴掌,拍得王长涛眼冒金星,他本来就醉着,酒气呵到孙婕脸上,“嘿、嘿!别打了!”殊不知孙婕正是恼羞成怒,王长涛把他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留她独个受心里的煎熬。再想王长涛这段时间的处心积虑卧薪尝胆,刚才那一出深沉装逼于无形,孙婕恨刚才拧得轻了。她奶子左右都青青紫紫,中午还躲藏着怕王长涛看见,没想到王长涛真是那个幕后黑手,他可真行啊,把从结婚以来憋的气都报复到昨晚了吧,还吃准了她不能深究:谁让她非去玩的?孙婕盯着王长涛的脸,在她柔嫩的巴掌狂轰乱炸下王长涛仍英俊无匹,连老天爷也喜欢他,黑漆漆的屋子偏把一道月影从帘子缝投到他身上,让他的眼睛那幺有神,嘴角不笑也那幺和气温柔。孙婕干脆俯下身子,一口咬在他的脸上。
王长涛哎哟一声,到第二天他照镜子,发现自己这一天都不用见人了。不过摸着脸,他倒是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