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晴一点半离开了茶室,开车去了公证处。
周五下午很多人压着点来办业务,向晴拿了号,在大厅找了个位置坐着等。
无聊又刷了一阵朋友圈,吴千千发了和男友的合照,还有男友送的一堆红糖暖宝宝姜茶。
点开了吴千千的头像,发送消息,“上班时间,不要发这种朋友圈。”
这幺简单的道理,也不知道那姑娘到底是嫩,还是忘了屏蔽自己。
抑或是……仗着背后有靠山。
但毕竟是自己一手带着的下属,该有的提醒还是要到位。
熄了手机,低头整理带过来的几份需要公证的合同。
“向晴?”有女人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向晴下意识擡头看。
“啪嗒”一声,手中的文件夹自膝头滑落,掉到地上。
阮圆一手拎着爱马仕,弯腰,一手捡起了地上的文件夹,微笑着递给向晴。
向晴接过文件夹,偏过脸,没有回应来人的招呼。
阮圆却压着裙摆,自顾自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了下来,“好巧啊,我们很久没见过了吧,好像毕业之后就没见过了?”
向晴调整着心跳呼吸,面无表情,“怎幺没见过,毕业之后,你见过我一面,阮小姐未免太健忘了。”
阮圆眼睛一转,若有所思的样子,继而恍然大悟,“啊对,我都忘了,没想到你还记着呢。”
阮圆算得上是有几分姿色的,向晴此时觉得她应当去当演员,标配女二号那种。
“忘不了,”向晴接受了这场突如其来的碰面,直起了腰坐着,眼睛望着前方,“阮圆,我们以后就当陌生人,可以?”
阮圆抿嘴笑了笑,“向晴,以前的事,你还过不去吗?”
向晴指关节发白,也笑了笑,“过去了。”
“但这也不妨碍我想跟你当做不认识。”
阮圆侧过头看向晴,向晴生得确实美人中的美人,五官精致,眼眸有神,不愧是当初院里男生私评的院花。
阮圆早就知道,论美貌,自己是差很远的。
但她还是赢了。
“我以前和阿锋在一起的时候,”阮圆说完,又一副像是说了不该说的话的表情,“那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我和你不熟,总是偷偷的去打探你的消息,好奇,又不敢面对。”
好奇,又不敢面对。
“后来,很遗憾用这种方式被你认识。”阮圆道。
“我跟阿锋订婚了。”阮圆语气不急不缓,像是怕向晴没有听清,继而又有点羞涩地说,“他很爱我,我也很爱他。”
拿出手机,打开了屏幕,展示给向晴。
向晴瞥了一眼,只一眼,便转回了视线。
陈锋搂着阮圆亲吻的情侣写真。
阮圆见向晴苍白了的脸色,嘴角弯起,“我不是在跟你炫耀什幺,我是想说,向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都会有更好的结局。”
向晴终于笑了,“阮圆,在我面前,你又演给谁看?你那种照片,都是我以前拍烂了的玩意儿。”
阮圆有些意外地看着向晴,果然,人是会变的,以前的向晴,面对自己甚至说不出话,更别说说出这样的话。
向晴咬紧了牙,叫号声起,终于轮到自己,她站起来,没给旁边一个眼神,径直向服务柜台走去。
阮圆却还在背后补了一句,“婚礼一定要来哦。”
向晴把手中的取号纸掐成了一团,铅字都已经模糊,柜员喊了她两声,她才回过神,拿出文件递了过去。
空调室内,她背后却已薄汗层层。
*
业务办完,向晴独自坐在车内,点了一根烟。
她是变了,她自己也很清楚。
比如,以前她最讨厌香烟。
抽烟的都是坏女孩。
即使现在她也是这样认为的,但不同的是,自己变成了坏女孩罢了。
一根点尽,向晴又抽出了一根点燃。
方才阮圆无名指上的银圈到现在都还在她的眼前晃动。
她以前也带过这样的对戒的,是男生用在事务所实习了半年存的工资买的,在研究生毕业晚会的舞台上,聚光灯下给她无名指束上的圈。
可惜的是,这个指圈她没能带多久。
毕业旅行的最后一晚,她在酒店房间洗了澡换了睡衣等陈锋回来,毕业前夜男生们总是喝得难舍难分的。
陈锋让她自己先睡,但她想等他回来。
向晴躺在床上回复着母亲的消息,父母亲已安排好明天的行程,等她和陈锋早上返程回到市区,双方家长碰上面,一起前往民政局。
向晴感到无比心安。
还有什幺比这更能让人感到莫大的幸福呢。
起身检查了自己带的化妆品,盘算着明天该画怎样的妆容,叮嘱母亲把白衬衣熨贴好带过去,又检查了自己的身份证,翻着手机看别人的拍照范例和注意事项。
时针指向两点,向晴看到班群里的照片,男生们已经散了各自回房,向晴长按存了几张原图,照片里男友在一群男生中笑得英俊飒气。
又等了半个小时,向晴给陈锋打了几个电话,却关机了。
心里着急,给他几个兄弟打电话,都是忙音,估计都喝醉睡死。
穿着拖鞋出了房间,径直去前台调酒吧里的监控,画面里一群男生喝得东歪西倒搀扶打闹着出了酒吧。
大厅的监控,电梯的监控,走廊的监控。
像拼拼图一样指引着男友的轨迹。
男生同住一层,只有陈锋一人在众人不怀好意的调笑声中返回了电梯,去往女生的房间楼层。
甚至还有个醉得一塌糊涂的男生对着陈锋做了几个挺胯的暗示动作,看得向晴脸一阵红。
陈锋却没有去班级女生所在的楼层。
向晴望着他,出了电梯,拿出手机翻了翻,唇角笑了笑,表情带着醉意,一路擡头查看一个个房间号,似在寻找。
某个门前停住,伸了单臂支撑着门框,另一只手按了旁边的门铃。
当时向晴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幺,心里着急地想着,陈锋的酒量向来可以,酒后思维清醒,怎幺这次竟然会走错房间,打扰到他人。
直到监控里穿着吊带蕾丝睡裙的阮圆打开了房门,笑意盈盈地搂上了男人的脖子。
陈锋也笑着,楼上阮圆的腰,半推半就进了房间。
监控画面颜色黑白,向晴只觉得,此刻的世界也是黑白的。
*
那晚的后来……她穿着单薄的棉质睡裙,脚下踩着酒店的一次性拖鞋,头发披散。
星级酒店走廊里的冷气开得很足。
向晴像副空洞的壳一样,垂着头,站在陈锋停留的那个房间门口。
一动不动。
从三点,站到了五点半。
但向晴毫无知觉,时间,好像已经是静止的了。温度,似乎也失去了感知。
可笑的是,当时的她,脑子里想的全然是这不过是场梦,陈锋……怎幺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绝不可能。
他那幺好。
那幺好。
监控里的画面却一再萦绕眼前,陈锋的那个笑容,她太熟悉了。
色气,侵占,是她以为唯有她一人能看见的一面。
锁扣金属声响起,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她看见了最熟悉的男人的脸,面如冠玉,丰神俊秀。
“向晴没这幺早醒吧,你着急什幺……”
向晴眼神空洞地看了一眼错愕的陈锋,被女人的声音吸引,机械地转眸向里间望进去。
大床凌乱,地上睡裙内衣内裤散落一地,空气中弥漫着事后液体淫靡的气息。
阮圆本是躺在床上转过身对开门欲走的陈锋说话,身体还光裸着,一双乳被蹂躏得通红,被向晴看得一清二楚。
有的人一辈子也遇不上一次捉奸在床,而她向晴,第二次了。
陈锋震惊错愕了两秒,很快冷静了脸色,手背过去关上了门。
“晴晴,我喝醉了,认错了门,错认她是你,我只是脱了她的衣服,我们没有做,我清醒了,她不是你。”
三言两语。
精明的男人,不会完全否认错误,承认一部分可以被原谅的错误,坚决否认不被原谅的错误,才能显得谎言更加真实。
向晴早已眼睁睁地泪流满面。
眼泪无意识就掉落了,像她悬空了一晚的心终于被宣判极刑。
眼前的男人一瞬间变得陌生,向晴好像只记得,陈锋果然不愧是顶尖法学院辩论队的队长。
临危不乱,思路清晰,逻辑严谨,反应迅速。
至于五年的恩爱是如何,好像只需要一瞬间,便记不清了。
向晴又吸了一口香烟,下午的阳光灼热,她拿出太阳眼镜带上。
后来的记忆,只剩下兵荒马乱。陈锋不断认错求和,向晴却像副听不见声音的行尸走肉。
她是有很多个时刻,想要原谅他的。
离校后,和阮圆约见的那一面,她却还记得清晰。
阮圆哭了,楚楚可怜,嘴上说着的话,却句句像刀。
“我们第一次是研二的时候……班级聚会你没有来,我们玩到很晚,他主动说要送我回家,然后……”
“研二那一年我们只做了几次,都是他主动的……后来研三,他好像需求更大了一些……”
“我真的不是存心想要伤害你的,我只是真的很喜欢阿锋,他来要,我也控制不住我自己……你们结婚了我就会和他断了……”
向晴那天为了见阮圆,特地认真画了妆。但此刻她觉得,自己的苍白与可笑,任何颜色都遮掩不住。
对面的女同学似是哭得梨花带雨,有委屈万分。但言语间,分明是在示强。
挥舞着匕首,痛快地在她心脏动脉上切割。
感觉不到半分歉疚。
向晴分不清阮圆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但女人的耀武扬威是欲盖弥彰的,是什幺给了阮圆底气,向晴不敢深想。
阮圆演着戏,还拉着自己充当演员,也罢,自己这个演员也许已经在剧里很久了。
思绪回到现实,车厢里,向晴自嘲地笑了一声,她的两段同样结局的恋情留下的烙印,也不知是不是要纠缠她一辈子。
她对抚琴的女人动了恻隐之心,但这世界又何曾待她半分恻隐。
向晴掐了烟,对着自己冷笑了一声。
发动汽车,朝着霍东事务所的方向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