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 西贡蔷薇(二更)

其实金之璃凭空消失,金府上下已经找了整整一天一夜,恰逢今日风大,卷起北平满地黄沙,眼下金九霖满头是灰,满身腌臜,全然不像娶了皇亲的国戚,倒像宫里出来的公公,窘迫地弓着腰,细声交代,“……丫头太不懂事,也没回家,丢了……”

金小姐再好拿捏也留过洋,并非没有交际手腕,哪怕不靠着金家的奴才管家,她自己要做些什幺事也轻而易举,昨日她走进六国饭店就没出来,像化成了一阵烟,看来金小姐的手段比座上男人们所想象的都要高明。

伯爵哧一声,端起厨房送来的冰点,回客房去飨喂腰酸的小美人,亲吻搓磨一通,再出来时,金九霖还弓着腰站在那里,为生平头一遭的屈辱而无地自容,面红耳赤,嘴里说着“愿供驱驰”。

伯爵听翻译磕磕巴巴译完老派中国人的话,倒想起正事,拿出银行文件,面色不虞地叫金九爷签字,他好着手去办、去挽回亏空。金九霖没二话,挽手便落下十几个工整的颜体姓名。

金九霖绝未料到自己竟会接二连三地上钩。这日他浑浑噩噩回府,守在电话边等待银行的佳音,七日后有黑鞋面白鞋底的混混上门,还算客气,请九爷收拾一桌茶,有人要来访。

来访的是正经青帮,与往日刘家的和兴帮有几分承袭,不过早有南京、东北、广州等等各地势力掺杂,比起军队都不差什幺,只是少几分张扬。金九霖登时一懵,等稍后来访的人表明来意,方知原来自己竟欠下了上千万的债。

金九霖当下八风不动,谈笑风生,应允必当填上债务,送客出门,再迈回门槛,旋即一阵晕眩,一头栽倒在地。仆人上来扶,金九霖将人推开,哑声尖叫:“去!去六国饭店,找伯爵!”

仆人连滚带爬去一趟,两股战战地回来,对卧床不起的金老爷禀报事实:“说是、说是伯爵早退房走了!”

来自英国的杂牌伯爵卷走了上千万的现汇、连带银行的诸多利息,早在四五日前就离开了六国饭店,带红香楼的大美人上了前往南洋的渡轮,大船将先后在上海、厦门、香港停靠,最后将抵达越南西贡港。

伯爵几年前第一次带夫人去西贡度假,比起蜂蜜色的南洋女孩,令他印象深刻的是一位中国男人。倒并非出于人格或外貌的欣赏,他只是惊讶于对方狠辣的眼光,据当地人说,这位先生去年买下的马场、葡萄园、橡胶园等等,由于经营得力、区位上佳,今年价值已翻了两倍不止。

夫人醉心美食,伯爵自己则对人更有兴趣,前去探访,在路边小摊上找到了那位“陈先生”——对方正蹲在路边,出奇认真地指导画像小贩涂涂写写,像是在绘制一张详尽的庄园地图和说明书,并且要求小贩删掉画上年轻矫健的男工人们,在空地上多画几株蔷薇花,浑没注意自己小臂上已经被凶猛的蚊虫咬了十几个包。

出他意料,这人看似冷漠,其实相交不难,一番倾谈后,伯爵彻底看上亚洲土地的巨大前途,之后的几百天中,伯爵往来于威尔士与西贡,发力钻营;颇有头脑与家产的太太在那里买下了诸多橡胶园,去年雨季,夫妻二人在那里邂逅了一位混血的情妇。

比起英格兰,西贡更类似这个家庭的据点,战乱中亚洲不安分的气氛钻进伯爵压抑的血液,日渐厌倦循规蹈矩赚小钱的银行理事生活,这次在北平再次遇到陈嘉扬,一拍即合,他借金九霖的手弄来大笔黑钱,拍屁股走人,把着火的烂摊子留给陈嘉扬看热闹,纵数在东方旧国度盘桓的几个月,伯爵所损失的全部只是与金之璃的一段艳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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