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犀头顶原有装饰华丽的毡帽,此时行走间,更是将外衣上连带着的宽大兜帽戴上,将大半张脸都盖得严严实实的。
草原上的日头极高远,又兼之大风呼啸苍茫,因此并不会让人觉得气温灼热,然而木犀是知道的……如果不将脸护严实了,到了晚上,皮肤肯定会随之晒伤。
所以,就算不像男子那般视容貌如性命,她也不会随意糟蹋自己的面皮就是了。更何况,皇太女的身份,注定了,她的肌体就是大皇朝的脸面,不可有一丝一毫之损伤。
木犀如昨日一般,将自己的马匹让给了月容。自己则是跟在一旁行走。
走动间,挂在腰间的转经筒发出悦耳的铃声。小小一个转经筒上面却是镶金戴玉,嵌了数块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镂空的真言在风中缓缓转动着。
既不是信徒,却有一个如此昂贵的经筒,明显便是富家女一掷千金的纨绔做派。
月容只是看了一眼,没有说什幺。
明明是一个中原人,入乡随俗倒是很快。不仅是衣饰发型,就连转经筒都备上了……他现在才知,她看似没带多少行囊,小玩意却是很多。
“罢了, 毕竟是个小姑娘,”月容心想,“玩心重些也是正常。”
可不就是玩?木犀拨弄了会儿转经筒,很快就失去了兴趣,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身边的羊群去了。落在后面的小羊们被她轻轻驱赶着发出咩咩的柔软叫声。
艳丽的衣服在雪白的羊群中,极为显眼。
待月容惊觉回神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就这幺看着她玩闹的样子入了神。握着马缰的修长手指缓缓收紧……他觉得自己,有些太不正常了些。
月容自认不是个见色起意之人,论容貌,不论男女他都是佼佼。木犀算不上特别漂亮,更何况她在玩闹时兜帽也未摘下,即使是以月容的目力也不过看到她的下颚与脖颈处的雪白皮肤罢了。
可就是这样,他刚刚仍旧是忘记了时间般的注视着木犀。
难道是木犀让他感觉特殊?因为她是一个中原人?
月容轻哼,连自己也不信。在中原这些年,他见过的形形色色的中原人还少幺。中原水土丰沃,物产丰富,养得中原人个个眉眼间都有一股柔弱气。就算是那些所谓的武林中人,都还不如草原儿郎勇武,骨子里就带着野性。
眼前这个,就更是个标准的中原人了。富家女儿所谓练武也只是求个强身健体,哪个不是从小娇宠着养大的。仆从们更是小心翼翼伺候着,生怕主子有一丝不妥帖。
木犀自己独身一人前来大草原看似要比其他个纨绔厉害些,可这些衣饰行囊哪个不是用大批的金银砸出来的?
不过就这样就敢一个人……若是遇上个歹人,还真是不知道怎幺死的!月容想到这暗自腹诽。全然忘了自己其实也是一个歹人来着。
木犀自个儿在后面逗弄着小羊,哪里知道这幺个清冷又美艳的美人儿表面上一句话也没说,心理活动居然这幺复杂。
她只是觉得无趣。
原本的计划中可没有月容这幺个人。木犀一开始有些惊讶,不过既然遇到了,计划稍微调整一下倒也无不可。
毕竟世上并无事事周全的计划,木犀也不可能料到所有变故,因此在目标不变的情况下,如何修改计划是她早就锻炼出的能力。
与月容接触之后,木犀更是觉得这个变故倒是个挺不错的巧合。或许进入大雪山之后,会有极其有趣的事情发生也说不定。
只是,这时间拖得有些慢了啊……木犀双眸微合,掩藏在兜帽下的面容有些冷漠。身为皇太女,自然是被众人所注视着的。有自己人,也有……敌人!
她打点好一切,独身一人跑到关外大雪山,除了此行目的极为重要之外,还因为她将每一步的时间都卡得极紧。若是误了回去的时辰,就算是一点点,都有可能被有心人看出一丝端倪来。
这一丝……或许在将来就是致命的一击。
所以,木犀现在看似玩闹万事不挂心的模样,实际上是外松内紧,心念一动,便不知多少个主意和计划已经产生。
“照这个速度,恐怕要比原先预计的要晚上半日工夫才能到达大雪山山脚。”木犀在心内估算,擡眸看向前方的月容。即使是受伤在身,美人的腰背仍旧是挺直的。
“既然是你耽误了时辰,自然要由你来想想办法。”她轻轻一笑。
……
月容自打发现自己看木犀看得入神后,就跟憋着一股气较劲一般,半点也不肯去看木犀那里的动静。
修习大雪山武道,要求心境平和。月容武道资质不错,不然也不会被大雪山选中,可是要说到心境平和这四个字,那可就半点边儿都沾不上啦。月容自己也心知这点,所以打小有什幺看不过眼的,直接就一剑斩之,斩个痛快,反而应了心境平和的结果。
这世上,至今让他无法斩个痛快的,一个便是现任的山主月霜。月容心中妒极,却也……打不过他。还有一个,就是身后这个昨天才识得的小姑娘。即使不看她,只是心中想到,都觉得心烦意乱,偏偏又擡不起手来,像昨日那般将剑抵在她纤细的脖颈上。
真是见了鬼了!
月容紧紧抿着唇,修眉不悦下压,狭长的美眸却因此流转出艳气。美人生气时,又是一番不同的风情,只是这风情恰恰好木犀此时看不到罢。
“……若是按照我原本的打算,倒是可以将这两人一齐解决了。”月容念及此,心神沉默了许久,觉得有些不舒服。
为什幺不舒服,又为谁不舒服?月容想不出来,他也不想再为此烦恼了。
就这般做吧!事成之后,他不仅能得到明月心经,凭此成为宗师强者,还能让他的心从此静下来。
一个认识不到两日的女子,能引动他这般心绪,实在太可笑了些。若不能将其解决,他还谈什幺成为大雪山山主,登至武道巅峰这样的想法。
长久抿着的薄唇毫无血色,月容的面色更是苍白。也不知是否是他心乱之故,原本一直在经脉内按照内功心法流转着的为他疗伤的真气突然滞塞,直接牵动了他才稍有起色的内伤。
这一牵动,造成的结果比月容自己认为的严重得多……
月容闷哼一声,一线血丝从唇角溢出,原本挺直的身形更是一晃,几乎要跌落下马。
景色骤然变幻,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袭来,反而是落入了一个柔软温暖的怀抱中。
“公子,怎幺了?”略显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女子温热的吐息就在他的耳后轻轻吹拂着。
她怎幺来得这般快?还没等月容疑惑,那从心底生起的欢喜反倒更叫他害怕。
原来,她看似在玩闹,实际上,眼神是半点也不肯离开我的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