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九月,秋高气爽,又到了两年一度的秋狝时节。
此次围猎历时一个月,京中四品以上官员皆可携家眷一同参加,最后以猎物多寡选出前三名,赐厚赏。如此既达到了演练骑射的目的,也唤起了仕宦子弟的猎捕热情。
此时的皇家围场,茫茫鹿山,朝阳灿灿。
逐鹿台上,皇帝陛下一身玄黑锦袍,左手拿着一把牛角弓,身形清瘦孤高挺拔,站在那里只觉气势逼人。
台下的众大臣远远望过去不由心生臣服,却也有几人悄悄往摄政王的方向瞄,这位煞神倒是一贯的面无表情,正擡眼望着台子上的人似乎是笑了笑。
扶襄没去看分列在两旁的臣子,目视前方攥紧了手中的弓。
随着一道沉沉的击鼓声,御林军得令,打开铁锁放出了笼中矫健的雄鹿。
甫一自由,那鹿便扎猛子往前窜去。待到跑得足够远,扶襄才搭箭举起牛角弓,正对着场中那抹跃动的身影。
他眯起一双眸子,目光如寒星迸裂。下一瞬右手一松,金色的箭矢便裹着罡风呼啸而去,正中雄鹿的脖子。
“轰”的一声,雄鹿猝然倒地,四肢不甘心地抽搐了几下,便再也没了动静。
片刻后场中爆发出震天的叫好声,其中尤以小世子一行人最为振奋,望着台上从容淡定的人掌心都拍红了。
晏子默和第五深站在一处,牧云霁则在另一边,三人俱是目光灼灼,呼吸都热烫了几分。
鼓点这时密集起来,扶襄从台子上下来,耳边奉承的话一句接一句:陛下神勇!真乃黎民之福啊!
他听罢只是笑笑,把手中的弓箭交给牧云霁,然后不着痕迹地动了动被震得发颤的左臂。
这牛角弓重约五十石,方才的一箭看起来毫不费力,实际已是练了好几个月的成果。
又握了握发麻的手掌,他突然想起两年前的秋狝来,因他年纪尚幼,是摄政王代他高台逐鹿。
那时他就站在台上,明明心中惶惑不安,却还是故作镇定地,看他的皇叔举着那把牛角弓一箭射穿鹿头,又狠狠钉进了沙石里。
然后便是响彻云霄的叫好声,甚至比今日还要高亢几分,却都是献给悍勇如神的摄政王的,又有谁看得见边上站着的一国之君。
回忆到此,他垂着眼勾了勾唇,遮住了双瞳中一闪而逝的讥诮。
突然袖中的右手被人握住了,他愕然回头,是摄政王带着笑意的脸,群臣也早已识趣地退开了。
“手都勒红了吧?”他托起他的掌心去看,果然手指上有几道深深的红印子。顿时心疼起来,凑上去先是吹了吹,正要继续亲几下,扶襄就一把将手抽了回来。
“皇叔,朕没有你想得那幺娇弱。”他看着他,神色冷淡,袖中的手却紧紧攥了起来。
那一箭对他来说确实较为吃力,但被人发现,终归是有些难堪。
摄政王瞧出他的不自在,毕竟关乎到帝王尊严,他也就失笑着摇了摇头,揽上他的肩往营帐那边走。
边走还边哄:“皇叔怎会认为你娇弱,方才那一箭漂亮极了,还在心里感慨呢,我的襄儿果然长大了啊!”
雄鹿已被圣上射杀,御林军又奉命宰杀了几十头雌鹿,取了鲜血混着烈酒,每人分上一大碗,喝光后便可以各自结伴进山围猎。
皇帝陛下的营帐中,自然也放有一碗鹿血酒,且还是那头他亲手猎杀的雄鹿的血。
扶襄端起碗轻嗅一口,味道实在太冲,他扭过头看坐在一旁的摄政王,问:“比之皇叔的那一箭如何呢?”
“与我比吗?”摄政王靠着椅背,不紧不慢道,“还是差了些。”
闻言,皇帝陛下只是点了点头,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就怕他碍于情面一味去吹捧。
那碗鹿血酒又被放回了桌上,可怜地一口未动。
摄政王看他一脸平静,说不上哪里不满意一把将人拽过来按在了腿上,箍着他的腰问:“不生气吗?”
扶襄自知挣不开,也就不去费力挣扎,眼尾一勾睨他一眼,“为什幺要生气?”
摄政王笑起来,“不生气我怎幺哄你?”
谁要你哄?扶襄咬咬牙,扭过脸不看他。
果然还这副模样最可爱。扶行渊满意了,凑上去在他腮边亲一口,笑道:“这酒不尝一尝?可是你亲手猎杀的。”
说完,他一手端起酒碗递到他的面前,又擡擡下颚示意他张嘴。
“味道不太好。”扶襄小声嘟囔着,还是低头轻抿了一口。
“一口就行,乖了。”摄政王也就是让他尝个鲜,说完把酒碗转到自己唇边,微扬起下颌一饮而尽。
掺了鹿血的酒水还是鲜红的,有几滴顺着他的唇角流下来,莫名刺眼。
扶襄眼神微变,不由地擡手去抹。指腹擦过他的下巴,然后那只手被轻轻握住了。
扶行渊揽紧他的腰往怀里带,倾身狠狠吻住他的唇,顺势用舌尖抵开了轻启的唇齿。
顿时一股血腥味充斥在口鼻间,混合着辛辣的酒水,只让皇帝陛下皱起眉往后躲,另一手不住地推拒着。摄政王不依不饶追上去,密密的吻落在他的下颌,脸颊和唇角。
“乖襄儿,已经没有味道了,让皇叔亲亲你…”摄政王贴着他的侧脸哑声呢喃,半哄半强硬地把他的脸扭了过来,随后似渴极了一般含住那两瓣唇用力吮吸,喉结缓慢而锐利地上下滑动着。
到最后,皇帝陛下的双唇被嘬得又红又肿,一张脸更是春情荡漾,整个下午都没好意思走出营帐。
一晃十日过去,幸而山中未有什幺险情传来,皇帝陛下心中甚是宽慰。
说起来这种活动,最为悠闲的还是当今圣上。平时只管懒懒散散在营帐里躺着,若兴致来了便骑上马去山林里散心,确是比宫里自在多了。
午后,日光被枝叶挡得细碎,点点光斑倾洒在林间道旁。飒飒马蹄声,晏子默牵着缰绳慢慢往前走,脚步踩过落叶窸窣作响。
雪白的高头大马上,扶襄被晃得昏昏欲睡,忍不住俯身往前趴在了马背上。晏子默不经意看过去,下一刻便拉住缰绳,马儿也随之停了下来。
“陛下提议出来走走,倒是先坚持不住了。”他摸摸他的脸,树荫下眉眼柔和,温润如玉。
扶襄歪着头看他,枕在双手上脸颊一鼓一鼓地,“这个季节很容易让人乏力啊。”
“也是呢,”晏子默注视着他,桃花眼微眯,“不如我们回营帐里歇息。”
扶襄一手按着马背慢慢坐直身子,居高临下望向他,正待开口,又是一阵马蹄声接近。
“陛下,晏相国,”来人勒住缰绳笑吟吟地打招呼,“好巧啊!”
晏子默转过身看他,眼中是一片沉色。扶襄摸着马儿的脖子,也轻笑一声,“是挺巧的。”
“陛下看起来兴致很高啊,”第五深扬起眉,又对着晏子默问,“晏相国怎幺不骑上马?”
晏子默抚了抚衣袖,擡眼看住他,不疾不徐道,“有劳五皇子操心了,本相和陛下同乘一骑。”
呵~第五深敛眉看了他一会,又缓缓勾起唇,黑眸微动,“既然如此,那现下相国大人先自己去玩吧——”
不等说完,他一夹马腹转到扶襄身旁,直接挥鞭抽了那匹雪白的马一鞭。轻巧的一鞭,马儿受惊小跑起来,马上的人身体晃了晃,然后眼疾手快拽紧了手中缰绳。
第五深迅速跟上,两马齐头并进。他悄悄去看他的脸色,扶襄也不看他,反而拉住缰绳夹紧马腹加快了速度。
晏子默眺望渐渐远去的两人,眼神暗了暗,手掌握紧又松开,然后冷静地吩咐侍卫跟上去随行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