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绮半躺在床上,靠着靠枕。床顶的纱帐垂下来,挡住了窗外明亮的阳光。
她心中总觉得藏着一个大秘密,连续好几天也没有个倾诉的对象,好巧不巧,又出了财团慈善税法的事。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缘故,先是梦见政府收缴了她家的财产,她被扫地出门的凄惨景象,而后又是变成了女鬼的蒋蒙追着她跑了一晚上,醒来后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发了高热被学校联系了赵琪容接回了表姐的家中。
如今她刚退了烧,人还有些昏昏沉沉。但比起前两日可好多了。
温绮拿起手机在和她父亲打电话。“爸爸。”她语调有些委屈,嘴巴撅的都能挂酱油瓶了。“我们家会不会破产啊,我不想变成穷人。”
自从《财阀慈善税法》公布以来,身为全班乃至全系,唯一能和“财团”挂上一点边的人,平时有多少人嫉妒她羡慕她,现在就有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
温绮心里不害怕是假的,她可不想从云端跌落到地下。
就像现在的表姐一样……
风光过后的一地凄凉要说之前她还没见识到,现下看到了如今的赵琪容,可是后怕极了。
温绮的父亲其实心里也觉得没底,这几天他们这种排不上小企业也探听不到上头的风声,只得干着急,但他还是安慰自己的女儿:“绮绮啊,不会的。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呢!七大财阀首先就不会答应的,我们先看看形势再说啊,不用担心,爸爸的钱以后都是你们的,不会充公的。”
温绮还是委屈得直哼哼。
她父亲左哄右哄也不见她好些,只得无奈:“好啦好啦,一会爸爸还有事要忙。你自己想开点啊,再说了有你表姐夫在,有什幺好担心的,我们家好歹还有这一层关系呢。”
“不说了啊,绮绮,爸爸要出门了,下次再聊。”
温绮张了张嘴,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纪蔚澜……还算是她的表姐夫吗。
自从几个月前,赵琪容从纪公馆走出来。外面的小道消息,风言风语就没断过。
说什幺赵琪容有什幺不得体的地方触怒了纪蔚澜,只差一步就要走到离婚的地步了。本来这消息还是没什幺人信的,可是赵家生意的烂摊子接二连三的出也没人帮忙收场的时候,嗅觉灵敏的人就猜到了,恐怕这个消息也未必是“空穴来风”。
就算没走到离婚那一步,恐怕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赵琪容得罪了纪蔚澜,一旦确定了这个消息的真实性,那些往常巴结在她身边的贵妇小姐们全都一哄而散,就连有血缘关系的赵家都唯恐避之不及。
好在温绮的父亲和赵琪容的母亲是一起长大的亲兄妹还有几分情分在,作为亲舅舅也伸出了援手,现在赵琪容的吃穿用度,每月的花费都是由这位舅舅负担。
就是眼下这种境况……
温绮叹气。
爸爸果然只是在敷衍她吧,表姐都已经靠着温家接济来过日子了,还能指望得上自己那个面都没见过的表姐夫吗?
……
“绮绮。”赵琪容敲了敲她的卧房门。“起来吃点东西吧。”
赵琪容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如今她的日子全靠亲舅舅接济,伸手要钱总归不是什幺容易的事,尽管还住在幽苑新城的别墅里,她也始终惶惶不安,等待着被纪蔚澜扫地出门的那一天。
为了削减用度,别墅里早就遣散了所有的佣人。现在什幺都得靠她和陪嫁妈妈亲力亲为。
就像做饭这种小事,她都已经好几年没有碰过,如今自食其力也只得捡起来,亲手去熬一碗粥,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也越发熟练了。
做家务最是消磨时间,赵琪容也有了绣十字绣和侍弄花草的爱好打发时间,她又长时间不见客,已经好久都没有好好打扮过了。
温绮看着赵琪容如今的样子,穿着打扮和温家的居家保姆都快没两样了。
“表姐,你对我太好了。”温绮吸了吸鼻子,“你自从嫁进了……哪里做过这些啊。”
要是先前的赵琪容可能还会自艾自怜一阵。
但先是自己的母亲温夫人去世,纪蔚澜全然不管不顾。后来又亲眼见到李信死在自己的面前。她的心就彻底凉了。
要不是李信拼死保她,蒋蒙匪夷所思地恰巧替她顶了罪,她现下恐怕也早就是个死人了。
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再也没有了争斗的心思。
“我妈妈不在了,现在就剩温家人是我的亲人了。”赵琪容笑笑,“对你好是应该的。”
“表姐,你想姑姑吗?”温绮试探性地问道,“那个暴雨夜,姑姑从神经病院的阳台上摔下来的时候,我们明明第一时间就联系你了,姐夫为什幺不想想办法,救救姑姑呢?”
其实连赵琪容自己都不明白,难道在那个时候纪蔚澜已经对自己厌恶到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的地步了吗?她都跪在雨地里哀求他了,可连续好几天,纪公馆那边连一丝风声都没有透露出来。
温夫人就活生生被拖死了,本来说不定还有救的……
纪蔚澜就在三天后轻飘飘地解了她的禁足,让她上京去置办后事。
连一丝歉疚也没有。
赵琪容坐在她的床边,呆滞地望着地面,瘦弱的身影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温绮有些心疼自己的表姐,但好几个礼拜了,她始终也不知道怎幺开口,告诉赵琪容那个匪夷所思的事,但表姐如今的处境已经这幺可怜了,她也实在不忍心再隐瞒下去。
“表姐,你认识一个叫……蒋蒙的人吗?”温绮咬了咬牙,“姑姑的死也许并不是意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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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海城,旧时又称天海卫。是北方有名的港口城市。也是庇护首都帝都的第一道关卡。
华国七大财阀之一,有“运输大王”之称的魏家,就是以天海城作为自己的大本营的。
今日,是魏家掌权人魏冬青父亲的九十五岁大寿。
他为了替父亲祝寿特地启用了自己历时三年建造的特大私人游艇——珍珠皇后号。
魏冬青一向喜好奢华,这次的寿宴却只是低调地在游艇上进行,且邀请的客人也是极少的。
魏家的快艇已经停在码头。有岗哨的专人查验过请帖的真伪之后,扫描了纪蔚澜的虹膜。
“比对无误,确认放行。”魏家的人对纪蔚澜鞠躬,胳膊指向码头的方向,“纪先生,您这边请。”
“你们这回可真是够仔细的。”纪瑾也大感意外,真是难为了魏冬青七十岁的高龄了还心思缜密。
“这回不同以往,家主特意交代了,任何闲杂人等都不能放到船上去的。”
纪蔚澜上了快艇。有专人为他们系好安全带,船长启动发动机,向公海驶去……
公海的海面一眼望不到尽头,在漆黑的深夜里平静无波。
魏家历时三年打造的“珍珠皇后号”静静停在海面上,船上灯火通明。
足足五百多英尺的庞然大物,浮动在海面上犹如一座漂浮城市,让人望而生畏。
自动扶梯从私人游艇上伸下来,纪蔚澜和纪瑾依次登上了甲板。
“欢迎纪先生,魏家主在船舱客厅恭候大驾,祝您今晚愉快。”侍者朝纪蔚澜微微欠身。透过船舱等人高的玻璃窗户,能看见室内奢华的法式沙发上精致的卷纹,就连白色的大理石地板里也夹杂着不少的金箔碎片,在水晶灯的照射下流光溢彩。
“你们魏家主,可真是大手笔。”纪蔚澜挑了挑眉。
魏冬青喜欢奢华的毛病什幺时候都改不了。
正在这时,海平面又由远及近传来发动机的响声。
扶梯再一次被放下,又有人登船了。
纪蔚澜扭头,来人剪了干练的短发,身着女士立领的黑色中山装。外套前胸的刺绣是一条时隐时现的金色龙纹。
扶梯有些陡峭,纪蔚澜伸出手去扶了她一把。
女人向他道谢,擡起头来。一道一扎长的深疤从她的脑门划到了右耳,显得十分狰狞。
“孙堂主,魏家主在船舱内恭候大驾,祝您今晚愉快。”侍者的声音再度响起。
孙胜男没有理会侍者,她的目光转向身旁的纪蔚澜。侧了侧头打量他。
她右眼青白色一片,已然是完全瞎掉了,看人只靠着一只左眼。“纪总,好久没见了吧?上次你给我的那批禁药真是管用,什幺时候能再合作一次?”
女人嗓音粗哑,像是被烟熏坏了似的。
“今晚确定这里安全吗?”纪蔚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冷冷看向公海的海面。
,没人能保证,在公海之上就一定安全。
“你放心,我‘猎堂’的人手都已布置妥当了,今晚出动的全是我黑帮一等一的精英。就算政府军来了又如何,一帮小喽啰。”孙胜男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不自量力的东西,欺负到七大财阀的头上了。”
头顶上又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有人降落在了“珍珠皇后”号顶层的露天停机坪上,又有人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船舱的自动门打开,传出一阵笑声,出来一个满头银发的干瘦老人,他虽然干瘦,却像老了的鱼鹰一样,深陷的眼睛明亮尖利,他出门来迎纪蔚澜和孙胜男,顺便握住了他们的手。
“欢迎,欢迎,二位大驾光临。”来人正是魏家七十岁的家主魏冬青,他精神饱满,面露红光,“就差你们和孟一了。”魏冬青擡头望了望顶上的停机坪。
“孟总一会就从直升机上下来了,我们先进去,待他进来了,就开宴。”他虽然年事已高,说话却中气十足。
七大财阀今晚的聚会,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