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仙第一次见到周为然,是在她母亲新交的男友家中。
那一栋富丽堂皇的大宅子是她在电视机里也不曾见过的奢华,光是门口雕得精致高雅的门柱上便让她望之却步,更遑论推开那一扇铁艺大门。
母亲牵着她的手,低声对她说:“记住我和妳说的了吗?”
李仙不语,母亲又一次提醒,叫唤她的名字:“李仙?”
“不要和哥哥生间隙。”她道。
母亲满意地点头,推开别墅前的大门,“我们以后会有好日子过的。”
“我不会再让我们过苦日子。”母亲喃喃自语。
李仙任由母亲拉着她,上了木制阶梯,走到那一扇厚重的原色调木门前。
她望着木门上的金制门把,想着,她就要和以前的生活告别了。
在穷门陋巷的生活,从此被她们母女俩埋藏在过去的岁月中。
母亲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按下门铃。不知怎的,李仙原先不紧张,但随着门铃的鸟雀声乍起,她的心也随着逐渐高昂的音调越升越高。
直到那男人打开了大门。
那是一名相貌不凡的中年男子,岁月在他脸上留下些许痕迹,却增添了时光赋予的风韵,每一条细纹都是成熟男人的象征。他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在看见李仙母亲时眼睛一亮,“妍儿,妳终于来了,我可是等不及了。”
他对苏妍笑得很温柔,接着看向被她牵着的李仙。
“这就是仙儿吧?长得真漂亮,随妳。”母亲含蓄一笑。
李仙些微躬身,面上不露山水,握着行李的手沁出了汗。
“叔叔好。”
男人面色温和,大掌轻拍了一下李仙的手臂,“不用这幺客气,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男人的手很规矩,只在她手臂上轻盈一拍,李仙露出客气又拘谨的笑容,试着让她显得像个不知怎幺面对母亲将要改嫁的中学生。
“好。”她仰着头朝男人笑笑。
男人见李仙神情拘束,自知一面无法改变彻底让她放松戒心。来日方长,他爱苏妍的心苍天可鉴,这一时半会儿无法让李仙知道他对她母亲的真心,时间久了她总会看见的,不急在这一时。
于是,男人展开亲切的笑,招呼她俩进屋,“快进来吧,别在外面吹风了。”
李仙感觉到手心一紧,她母亲苏妍捏得死紧,脸上却笑容明媚,“好。”
屋中的环境自然比照门口的富丽,价值不菲的水晶灯高挂在天花板,映出她一身贫困穷酸,李仙在这光耀的灯光照得险些睁不开眼,第一次怀疑踏进这个家是不是种错误。
又或许,她的存在本身就是种错误。
“妳们先去客厅坐一下,等等就开饭了。”男人朝她们安抚一笑,接着转头对二楼的方向喊:“为然,快来见你苏姨和妹妹!”
“……”
李仙来不及换下鞋尖还染着脏污的布鞋,就眼睁睁看着那名少年随着旋转梯而下。
他穿得一身整洁的常服,白皙修长的手搭在椰褐色的扶把上,衬得那一只手纤尘不染,未曾品过一丝人间烟火。
他从楼梯上走下来,缓缓步到李仙面前,擡眸望着她。
那一眼,宛如坠入清晨时分的湖水里,让她全身的肌肉都绷紧,连肌肤上的绒毛都竖起。
“她们就是我未来的母亲和妹妹?”少年吐出平静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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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周为然对多出一个新母亲或妹妹没有一点兴趣。早在母亲十三年前过世时,他就早有预感父亲之后会再娶他人,那人不是苏妍也会是其他,毕竟没有人能忍受鳏寡孤独,连神仙都做不到,更何况是他还正值壮年的父亲。
因此,当父亲忐忑来到他房里,询问他对于他将要另娶的意愿时,
周为然只简单回答三个字:「没意见。」
没意见是真的没意见。
幼年丧母,父亲又忙碌于工作,周为然很习惯独自生活,毕竟三餐有佣人处理,他从小不愁吃穿,有新欢无新欢都对他没差。
只要不打扰他的生活,父亲要娶谁都与他无关系。
但周为然没有想过的是,父亲要娶的那人不是身旁时常围绕的年轻貌美女子,而是一名上了年纪,虽然依稀可以见到过往风华,却带了一个女儿的中年女人。
他没有瞧那位父亲所说的年少初恋,而是将视线投向她的女儿。
那个女人和她前夫诞下的孩子,据传与他同岁,父亲口中早慧又身世可怜的少女。
她穿着中规中矩,上身是洗得有些起毛球的白T恤,下身是贴腿的牛仔裤,长相确实随着她母亲,长得亭亭玉立,搁在校园里不说是校花也是年级里的级花。
但那些周为然只是虚晃一眼,他率先注意到的是她染着污垢的白布鞋。
“她家境一定不好。”周为然想,其实有很多细节可以曝露一个人的家世,例如女人的脖颈细纹,例如长着厚茧、努力保养依然回不去的手。
例如李仙洗到出毛的衣服,还有她鞋尖一小块的污垢。
并不是有那样特征的人就是家境贫困,但周为然透过李仙的眼睛,洞悉到她的性格。她是个将表面功夫做到尽善尽美的人,假如可以,她绝不会容许自己犯这一点错。
除非迫不得已。
周为然对李仙母女俩是不是为财进入他们家中不感兴趣,以他父亲每年高额的薪资,再养几个李仙都绰绰有余,他不会因为这点钱就忌惮李仙母女。
他只在意她们会不会扰乱他平静自娱的生活。
“除了我房间,在这个家的其余地方都可以自便。”周为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