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人群渐渐散去,简菡接了个电话,说胡帆接她去看电影。很敷衍的借口,但她总能说得十分自然,然后潇潇洒洒地拍裤子走人。
离开一个,剩下的也不大待得住了,没过多久他们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乔榕擡头看向不远处山腰的位置,那里是别墅区,乔维桑的房子就在其中。
“真的不回去?”俞松再次确认了一遍。
“不回。”乔榕重复道。
俞松只好问:“你要去哪?我开车送你去。”
“就在这附近,我走过去就行。”
“现在太晚了,路上不安全,我送你。”他坚持道。
乔榕考虑了一会,同意了。
来的时候,只有她和简菡搭了俞松的车,现在简菡提前离开,其他人早已各自分配好,俞松的车上只有她一个。
她指了方向,说沿着这条路直接开过去就是。
这里房价贵,但俞松没有太惊讶。上次和乔维桑碰过面后,他就知道这个人不差钱。乔榕没跟他说过自己的家庭情况,他也没主动和乔榕提过。他不说是因为不希望乔榕认为自己在夸耀什幺,但乔榕不说,明显是因为她没兴趣对自己聊得太深。
但是他可以根据她偶尔吐露出来的信息猜到一些情况。比如她有个高三的弟弟,而且她会提到弟弟和母亲,而没有父亲和哥哥。
不像正常家庭。
但他有分寸,不会追问。
夜晚空气很湿,风有些大,乔榕升起了车窗。
“你哥在家吗?”俞松问。
乔榕摇头,“他在别的城市工作。”
“他应该很优秀吧?看起来有领导气质。”
乔榕想到乔维桑小时候对着别人家墙角嘘嘘的画面,和“领导气质”完全搭不上边。
“他有时候很傻气。”乔榕淡淡的笑了。
俞松一时不知道再说什幺。每次把天聊死之后,他都不知道换成什幺话题才能让她提起兴趣,好在乔榕偶尔会主动缓解尴尬。
他没想到会包括这次。
停车之后,乔榕解开安全带,抚平裙摆,下车关门。俞松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才反应过来她没有道别。这不符合她的习惯。正在他疑惑之时,耳边车窗传来扣击声。
乔榕站在外面。
“进来坐会吧。”她说。
深夜,空无一人的别墅,结伴而行的独身男女。
俞松没法不让自己往别处想。
乔榕比他镇定许多,进门后换了鞋,告诉他洗手间的位置。俞松没意识到自己脸上和衣服上还沾着一些没擦干净的奶油。等他出来,乔榕已经不见了。
-
乔榕回了卧室,乔维桑那间。
她扑到房间中央的大床上,试图捕捉他的气息,但什幺都没闻到。她抓住枕头,深深嗅了一口,抱在了怀里。
闭着眼睛。仿佛抱住了乔维桑。
在她十岁之前,父母还没有离婚时,她经常这样抱着乔维桑的手臂睡觉。
家里房间很多,他们有充分的条件一人一间卧室,但她就喜欢和乔维桑挤在一起。她的胆量其实并不小,雷电和黑暗她都不怕,有时付佩华和乔维桑不在,她不仅能够看好弟弟,还能应付来借东西的房客。但到了晚上,她时不时会跑到乔维桑那边,问也不问就钻进他的被子。
她依恋乔维桑身上的气息。暖烘烘的香皂味,混合冰棍和西瓜的清甜味道。
乔维桑睡觉很安分,不会压住她的头发,或者在她睡着的时候把她踹下床。他躺在旁边,就像一个安静的守护神。睁眼看到他的侧脸,或者闻着他遗留在床上的气息,她就觉得安心。
更小一些的时候,乔榕就意识到自家其实并不算富足。付佩华是外公的独生女,二十出头就和乔海合结了婚,过了一年,生下了乔维桑。付佩华后来告诉她,当初外公是看中了乔海合身上那股闯劲,再加上他一表人才,追得也用心,才默认了他们在一起。
在她两岁时,外公因为车祸去世了,她没有留下任何关于这位长辈的印象。回忆的余地全部来自那些泛黄发霉,甚至胀出气泡的旧照片。南城气候湿润,纸质文件不好保存。
外公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他的早逝让付家不得不更加紧密倚靠乔家。付佩华从而对乔海合的事业投入了百分百的关注,并且身体力行做好所有她能做到的事情。不知道她的强势和努力是不是造成婚姻失败的导火索,乔榕也看不清当初的闹剧,她只觉得,如果外公没有早早去世,或许付佩华如今会是另一幅样子,不至于如此伶仃寂寥。
后来,外婆孤零零被留在原地,经历了付家的分解,又经历了女儿婚姻的崩溃。她努力不让生活击垮自己,倾尽所有给三个外孙足够的关爱,却还是没能扛住生活不断施加给她的病痛。她去世的那晚,乔榕窝在乔维桑身边,头一回整夜没有合眼。
离婚头两年,付佩华都不允许她和弟弟跟乔海合见面。她不可能跨过大半个城市去找乔维桑,只为窝在他旁边睡个好觉。乔海合似乎也不怎幺怀念她们,主动联系的次数寥寥可数。只有乔维桑会在休息日过来,偶尔住上一夜。但她从那时就不再跟他睡了,像是某种自我的剥离,等到新的习惯形成,她就又长大了一点。
回想当初,虽然生活不稳定,但她其实并没有吃过什幺苦。也或许正是因为生活还不够沉重,只是不痛不痒的在头顶上蒙住了一层暗色纱帘,她才会有空生出那些悖德的淫念。
乔维桑。乔维桑。
她的眼神茫然失焦,过了许久才意识到自己念出了这个名字。
抿住唇,她爬起来,进了浴室。
这里只有最常用的生活必需品,和隔壁房间差不多。她洗了把脸,仔细擦干,神情呆滞地对着镜子端详了好一会。
房间角落有只酒柜,乔榕认真挑选,取出了一瓶度数最高的气泡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