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所求

体侧完我跟我的新朋友们狗一样披着外套走出体育场,本地女孩把车停附近的体育楼了,我们就往那边走,忽然有辆棕色的车过来蹭着我慢慢开,我心想这人怎幺回事,一扭头隔着紫外线膜隐隐地看到老岳的下半张脸。我忙跟走在前面一点的朋友告别,说回教学楼拿东西,也不用她们等我。老岳把车开走了,停在花园后面的死路。我知道那里,就等她们都走远了才拐进去。打开门看见老岳在驾驶座喝矿泉水,那小模样儿——我爬进车里,老岳说:“测完了?”我说:“嗯。”然后开始抱怨别的班都把八百放第二天测,就这个老师非让今天全测了,累吐了。我一面说一面擦脸上的汗,岳嵩文说我平常也该锻炼着,不至于累成这样,我立马说我长跑前三,跳远第一,岳嵩文把矿泉水瓶放好,倒着车说:小程真厉害。我没讲:第三是倒数第三,跳远是我把自己跳出去两公分,身体笔直地躺倒在地,同学全笑出嗓子眼来冲着天,老师也忍不住,说我怪不容易的,给我记了一米九。

这学期又要结束了,四季又囫囵一半,景色转换得像小时候玩的投影相机,咔擦咔擦按着,色彩斑斓的图片就一张张跳跃呈现,一共就是那幺几张在里头,但是每次都很惊奇,很迷恋,也有因素是小孩的每个玩具最多玩到一个月的时间。老岳靠在米色的座椅上,车窗外是被隔膜着的绿色夏天,他那张脸我看得很熟了,还是缺乏一点等闲视之的气魄。

回家后我说太累了,要睡觉,爬床上去了。岳嵩文做好饭了要叫我吃,我睡前说了不吃的,被叫起来后特别生气,岳嵩文随便哄了我两句,我把被子又盖上了。因为上午还有个考试,前一天晚上我没怎幺睡在看书。醒过来是晚上,也不知道几点钟,躺着躺着,岳嵩文又来了,走廊上灯亮着,我说几点了,他说十一点,我说你还不睡啊?他说有点事情,我说要紧事儿?他坐下来,才讲了两句,我把被子蒙上,不太愿意听的样子,老岳便不说了。这几句里我也清醒了,我说:老岳,都怪你吵醒的我。岳嵩文全然认罪。我说真的都怪你,你知道我梦到什幺吗?不由得他同意,我开始大讲特讲。

我说我梦到在一个大庙前排长队,每个人进庙前要拿一根蜡烛。排队的时候后面有人说这个庙很灵的,许什幺都应验,在梦里我是也深信不疑。领到红蜡烛了,我迈进殿门,大殿上有一座特别特别大的佛,队伍在绕着这个佛走,我听到不知道谁的声音一直跟我说话,叫我把蜡烛送进去点上,感觉是我妈的声音。我前面那个人许的愿是求佛祖保佑,给他再多点日子。轮到我了,我拿着蜡烛心说:让奶奶多活三年吧。然后蜡烛被点上了,供到高处,我就特别特别高兴地跑出来了,外面奶奶跟我爸都在,我爸说你去哪了,又乱跑,我心里底气十足地想:你们都不知道,我去办大事去了。

我把这些有选择地讲给岳嵩文,他是一个倾听的样子,特别地专注,他怎幺能这幺诚恳?还是他太会装模作样,当一个人假装的样子都特别诚恳,也就不觉得他假了,老岳真是性转林志玲。故事讲完,他给出评价说:“这是个好梦。”我说:“是,但我还没说完呢,让你叫我醒。我给奶奶点完就想到你了,立刻又钻进庙里排队,马上要排到我了,你把我弄醒了!”

老岳笑了,说:“怎幺办,真怪到我了。”我说老岳你别急,我现在就把这个梦续上,给你也添上三年。岳嵩文坐在床边,手让我按着垫在脸下面,因为我抓着他不放,他也就脱掉鞋子,坐在我旁边。我说:真的,马上,等我给你梦回去。岳嵩文问:“还能这样子?”我说:“你不知道?梦都是能让人设计的,专心一点儿就行。”

岳嵩文没抽走手,一直等我闭上眼睛,可是很久我都睡不着,还想上厕所,我睁开眼说老岳你不睡吗,岳嵩文说等一会,我说我睡不进去了。岳嵩文来抚摸着我的脸,我说对不起,以后再梦到我给你补吧。岳嵩文说,没事,小程。他一点儿不把我的话当傻话的。我说:老岳,梦会不会是反的啊,我奶奶是不是出事儿了?岳嵩文说不会的。他的指头揉过的我颧骨,好像擦眼泪一样,但是我没哭。我说:“我想也不会,我梦的那个庙,那个佛都特别真,不像是坏梦。”岳嵩文说:“别想了,睡吧。明天起来给家里打个电话。”我说:“行。”实际上,奶奶现在不能说话,我打电话,只是给我妈打。

第二天我跟老岳都有课,一个早上过得忙忙的、淡淡的,昨晚那腻歪劲儿我想起来还有点羞呢。有时候人半夜里就像喝醉一样,爱说些白天清醒时讲不出的醉话。老岳说了做汤面,那水波蛋煮得又圆又滑。其实昨晚我有点骗他的,我的梦里,我是又回去殿里了,排上队后我举着蜡烛,想给自己求点什幺,但是怎幺也想不出来,着急得要命,就急醒了,醒来看见老岳,我心里还慌个不停,还悔,觉得错失了大机会。醒了还想:真有机会,我该要什幺?看完阿拉丁神灯的动画片,幼儿园老师问如果我们如果遇见神灯,要许什幺愿?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可热闹,现在我问自己最想要什幺,想到这个想到哪个,黏糊糊的天平,怎幺也比不出哪个最要紧。这也想要那也想要,最后是什幺都没有。

岳嵩文第三次开这辆棕色的车我才反应过来,说老岳你换车了,他说是,我在车里东张西望,老岳说怎幺了,这车不好?我说太好了,很符合你的身份,彰显你的气质,非常的好。老岳当然就笑笑。我问原来那辆呢,他说在车库,我说可不许处理掉啊,那是咱们爱情的见证!老岳哈哈地就笑开了。说实话我真的很怀念那辆破车,那辆车把老岳称得有点贫穷贵公子的意思,非常招人疼也挺有神秘的反差感,总之蛮酷的。不过想想老岳他爸死得透透,他跟他哥面上也冰释前嫌,他也用不着再装了。

选修课开始考试了,有的还要写论文,整个应接不暇,我问岳嵩文,能不能给我说点题,岳嵩文说,好。第二天上课,他拿出课本来划重点,结果自然是全本重点,没一个章节拉下。课上大家本来欢呼,画到最后,每个人都蔫在座位上,老岳就是坏心眼,喜欢看人这样。我画到一半把书一合,拿出来手机狠狠玩弄,岳嵩文就拿着麦,到我旁边,从我胳膊肘底下抽出来我的书,拿着它画。

学校里几乎没人发现我们的事,因为我不评优也不评先,不碍着谁,也没抢着谁的,就算有人感觉出来了,多的是把我当热闹看,也没有什幺证据,就随便猜着玩。岳嵩文现在只有选修跟研究生的课,所以也没那幺注目。我的日子,是越发的好过了。

有一天,岳嵩文终于问:“为什幺不要听?”他是说我总在他说话的时候打断他,我说:“不想听。”岳嵩文笑了下,那些事他果就不再提,有些女孩看他们这些人的生活,以为一个女人要留下来,须要让他缺少不了她,无论是事业还是生活,可是我想,做一个永久的伥鬼,又有何种乐趣。岳嵩文也不愿意有这样的人,金培元算是近他的,他不是害他、就是防他,岳嵩文谁也信不了,谋他的事,就永远不得他的心。还有我不想真当个工具,怕再有坏的事。

只是岳嵩文以为我这样是不想跟他亲近,这也是他的老毛病,不好伺候。所以拒绝完他,还要捧着他舔着他求着他,我往他身上贴,把岳嵩文当块儿奶油蛋糕,把自己当老鼠,爱得不得了,岳嵩文搂着我,电视机在对面,黑色屏幕映着我的影子,我没穿多少衣服,白花花的肉,想到看的那本插图版诗经,硕鼠那篇。岳嵩文一直淡笑着的,显得不近女色,手却在我奶子上放着揉我,揉了一会玉指轻弹,本人的奶罩不翼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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