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梦

潘君晴梦到了小时候的他们。

她跟谢霖安，打从有记忆起就认识了。

他们两人，从很小很小就开始纠缠不清了。

他们从小时候就一起相处到大，是真真确确货真价实的青梅竹马。

依照她妈妈的说法，她的父亲与谢霖安的父亲是学徒时代的师兄师弟关系，两人感情十分地好，离开师傅后，两人合伙开了油漆工作室、年轻时两人合租一间房、最后甚至互相约定要一起结婚。结了婚后的两家竟也买房子买在隔壁。

他们一起在台中较偏僻的地方买了两家透天厝，主要接着台中市区的生意，就这样下半辈子也比邻而居、一起度过。

结了婚后过了没多久，两家先先后后的有了孩子，分别就是潘君晴与谢霖安。

由于两家人来往密切、又一同经营事业，因此两家人的孩子就常常被放在一起照顾。今天潘家有事情无法照顾小孩，潘君晴就会被丢到谢家，同样的，谢家在忙的时候也会把谢霖安丢到潘家。因此两人就像兄弟姊妹似的一起长大。

谢霖安比她大一岁，但小时候的谢霖安有点怕生，接触到不熟悉的人事物时，总是怯生生地躲在大人后面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直直地看着对方。

而小时候的她正好跟谢霖安相反。从她会爬行起就是个小霸王，想要的玩具会直接动手去抢、不想做的事情就会直接大哭耍赖。

她也说不清两人究竟是如何熟识的，总之在有记忆时，她身后就已经多了一个小跟班。明明他还比她大了快一岁。

就连身高，一开始她也长得比他高。

他们同进同出、一起跟邻居的小孩玩耍。身为小霸王的她是周围同龄小孩的孩子王，她总是像个小姊姊似的带着他跟邻居到处玩耍捣蛋。

两人差了一个年级，刚上小学时两人还会在放学时手牵手一起走路回家。

但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谢霖安开始在学校躲她，不跟她一起上学放学、在学校时说话见面的机会也少了。

一开始潘君晴很纳闷、也很生气。她甚至在私底下跑去他房间揍他一顿跑去质问他。

这时的她还比他高，她抓住他的肩膀强迫性的看着他的脸：「你在学校为什么要躲我!?」

「没有啊…」他转开头不跟她对视。

「明明就有!!!」她怒。「那上学放学怎么说?之前不是都一起的吗?现在你也不跟我一起上下学了!」

「就…有点事…」他还是不看她。

「到底是有什么事嘛!你一定是觉得我烦讨厌我了!」她越说越觉得委屈，眼泪很快的就夺眶而出。她放开抓着他肩膀的手，在他面前开始啜泣。

看到她哭他马上就慌了，他看向她哭泣的脸，有点慌张地拉住她上衣的下摆。

「…我…我下礼拜就再跟妳一起上下学好不好?不要哭了。」

她止住了眼泪，嘴巴翘的高高的，非常委屈：「你说的哦!不可以骗我!」

「嗯，一言为定。」

从那之后隔一个星期，谢霖安就真的遵守约定再开始跟潘君晴一起上下学。不过不知为何谢霖安一直表现得有点别扭。

两人再度一起上下学没多久，潘君晴就知道了谢霖安不太想在学校跟她说话、不太想跟她一起上下学的原因。

那时她小学四年级、他五年级，两人习惯在校门口碰面后再一起回家。那天她放学时不小心跟同学聊天聊得太久，晚了一点出校门。来到校门时谢霖安已经站在大门旁等着她。

她很不好意思的想跑过去赔罪，想着是她一直缠着他要一起回家的，现在却竟然自己一个人跟同学聊得很开心差点忘了他们的约定，就在她准备往他的方向冲过去时，好几个男生向谢霖安走过去。

看起来好像是谢霖安他们班的同学，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她突然觉得不是很自在，她下意识的就停下脚步，不想在这时走过去跟谢霖安会合。

那些男生勾肩搭背的走过去，在谢霖安面前用很夸张的肢体语言停下脚步。

「这不是谢霖安吗？」其中一人开口。

「唉唷，又在等你的邻居妹妹了啊。」另一人接着说。

「哎我们不要打扰人家约会。」

「哎恶，男生喜欢女生，羞羞脸。」

他们几个男生就这样一边嘻笑着一边走远了。

而谢霖安从头到尾就靠在墙上，双手交叉，冷冷的看着他们。

看到这一幕的潘君晴突然感到十分羞耻，整个脸都胀红了。

难怪谢霖安在升上五年级之后一开始不想跟她一起回家。

等到那些人走远了，潘君晴才走向谢霖安。

谢霖安就像没发生过这件事似的，像平常一样跟她搭话。

「终于来了，走了。」

他靠近她，跟她一起并排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其实两人的家离学校不远，走路5分钟的距离而已，潘君晴突然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想的了，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坚持一定要跟他一起回家。

大概是因为以前总是形影不离，现在突然要分开而且两人越来越不熟悉，让她很不习惯吧。

在那之后两人还是一起上学，但放学回家时她开始有意无意的避着他。

她跟他说，如果放学后10分钟她还没出现的话，就是班上有事，她说她当上了班上的干部，之后会比较忙，要他就先自己回家。

谢霖安说好，而潘君晴就拿这个当借口，一个星期中有3到4天都逗留的很晚才走，最后她甚至要谢霖安别等她了，谢霖安也没说什么，只面无表情的回她说他知道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两人差了一个年级，再来他升上国中，国中跟国小刚好在他们家相反的两边，于是两人就这样，如同她一开始依稀感觉到的，渐行渐远。

两人各有各的交友圈，他们也都长大了，就算家里没大人他们也可以自己一个人在家自己处理自己的事情，于是两人的交集几乎就剩下两家父母聚会时的见面。

直到谢霖安高一、潘君晴国三的这一年。

谢霖安一直以来都是资优生，当初考高中时也不负众望，考上了台中最好的学校，中一中。而潘君晴就不是这样了。她的成绩一直在中间偏上的程度徘徊。依她的成绩，要考上二中也很勉强。虽然她父母对她的成绩并不太要求，但看到好兄弟好姊妹家的小孩成绩这么的好、考上这么好的学校，而且他们小时候还玩在一起。这让潘君晴的父母对她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受。因此潘君晴的父母就透过谢霖安的父母，想请谢霖安帮她补习。

谢霖安答应了。为了不妨碍谢霖安的课业，他们约定好每个星期六日帮她补习讲解课业中她不懂的地方。

于是潘君晴就在每个假日，到谢霖安的房间内补习。

一开始两人都有种奇妙的别扭感。已经太久没有私下相处了，潘君晴觉得眼前已经长得比她高的男人非常陌生。国中是一个男女界线分明的年纪，在学校，虽然会跟男生有交流，但私下单独两人一男一女的相处场面还真几乎没有。在学校她也都是跟她的女孩子伙伴们玩在一起，基本上跟男性的交流并不多。

提出要去谢霖安房间的人是她，原因无他，因为她不想让男生进到她的房间。她长大了，有自己的小秘密了。房间内有朋友跟她分享的言情小说、少女漫画、跟好朋友的交换日记等等，对她来说十分私密。

谢霖安的房间非常干净整齐。小时候他房间内花花绿绿的儿童家具跟玩具已经全部都不在了。现在他房间有的是一个铺着男性化床罩的标准双人床、放着一台笔电的书桌、几乎都是教科书的书柜、一个放杂物的三层抽屉柜、一个衣柜。

椅子只有一张，另外一张看起来是从饭厅拿进来的凳子，跟原本房间的摆设格格不入。

谢霖安把椅子让给她，并在她旁边拉着凳子坐下。

「妳带了妳最近的模拟考试卷了吗？」谢霖安坐在她旁边，问。

「有，你等我一下。」这样的距离让潘君晴很别扭又紧张，她借着低头翻她带来的包包，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她将所有的模拟考试卷翻出来放到他的桌上，他凑近了她看起了她的考卷。

……好近…太近了。

她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只能将双手伸直的放在腿上，全身僵硬。

而一旁的谢霖安则好像没有感觉到有任何不对，拿着她的试卷很认真的在看。

不晓得过了多久，在谢霖安将所有的试卷看完后，他放下试卷、擡起头。

潘君晴一直很紧张地盯着他的脸，所以谢霖安一擡起头，两人就在很近的距离之下四只眼睛相对。

突然的近距离面对面互看，让潘君晴傻住了，完全动不了。

谢霖安好似也跟潘君晴一样愣住，两人在近距离之下面对面看了好久。

最后是谢霖安先有动作，他低头移开视线，轻咳了一下，弹了弹手上拿着的她的试卷，开口。

他用不知为何有些沙哑的声音说：「我看完妳的模拟考卷了，妳的这边跟这边，可能是观念没有厘清。妳看妳错的地方，都是类似的……」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他提到的地方，潘君晴也赶紧收回发散的思绪，认真的面对她的试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