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鲸鱼的人]（7-8）

（7）

距离时限30分钟的放松时间约摸已经过了有好一会儿。休息室里本就不大透气，吴宣仪在翻涌不停的情丨潮里还不得不分神去注意严丝合缝紧锁着的房间门，她似乎总能隐隐听见几声从走廊里传来的脚步声，缺氧带来的窒息感和害怕被发现的不安交替拉扯着她的大脑皮层，吴宣仪只能抱着Alpha的脑袋沉下声音催促她。

“傅菁……快一点。”

她没有办法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只能寄希望于怀里的人早点给予解脱。吴宣仪仰着头有些艰难地喘气，尾调是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蜜罐里浸泡过似的甜。Alpha接收了指令，听话地加快了抽送的速度，海洋调的信息素在密不透风的空间里悄然炸开，散化成催丨情的因子从毛孔浸入身体。

有汗从傅菁的额角滑落，划过紧蹙的眉头落在皮质沙发光滑的表面，落在吴宣仪缠绕于她腰间的腿上，砸出暧昧而清晰可闻的声响。

“宣仪……”滚热呼吸在吴宣仪颊边氤氲，Alpha的声音不可自持地颤抖起来，支撑于她后脑勺的五指也一点一点痉挛般收紧。

英勇的武士妄想完全攻陷那座高不可攀的城池，她身披荆棘漫过防洪线，直白地叫嚣着自己开疆拓土的欲望。   城墙在一波波摧枯拉朽的攻势下土崩瓦解，坍塌的烟尘带着情丨欲的味道扑面而来。

Alpha在她耳边低吼着释放，腺体顶端的冠头迅速膨大成结，伏在她肩上的脑袋随着呼吸不规律地起伏着，隔着胸口一层单薄布料，吴宣仪似乎感觉到了对方的心跳。

擂鼓般失速的心跳声间或着交织，一时间竟也分不清究竟是谁的。吴宣仪腰间酸软发麻，裸着的肩背硌着沙发扶手摩擦得皮肉生疼，可傅菁还停留在她体丨内，焦灼地等待着成结的时间。

“宣仪…我抱你坐起来好幺？”

许是看出了她的不舒服，傅菁哑着嗓子问她，声音里也染了一些疲惫。自觉刚才有点失去方寸的Alpha再不敢擅自动作，耐心地等待吴宣仪的回应。

吴宣仪有些微的脱水，喉咙里像是被人硬生生放进了一块烧得火红的炭，只能用下巴轻轻地点了点傅菁的肩窝，抱着她脊背的手臂微微内收。得到如此乖顺反馈的Alpha有些受宠若惊，心里顿生了些莫名的欢喜，托着吴宣仪的腰小心谨慎地将她抱坐起来。

休息室的门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叩响的。

“傅菁……？你在里面幺？”

是紫宁。接着，她又以磨人的缓慢速度敲了两下门，“宣仪有和你在一起幺？”

吴宣仪方才还浑浑沌沌的脑子立时触电般清醒过来，傅菁也受了不小的惊吓，掌在她腰间的手一时没使上力，怀里的腰身便一沉。

被湿热的腔道紧紧吸吮着的腺体被迫又往里推送了一些，受到这突如其来刺激的内壁顿时战栗着收缩。吴宣仪猛地擡起手臂，将险些就要溢出齿关的旖旎呻吟全数遏制在了动作之间，她的眉头难耐地皱起，用所剩无几的力气拍了一下傅菁的肩膀。

Alpha这才回过神来，喉头上下滑动，她赶紧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回复寻常。

“我在。我和宣仪在一块，她人有些不舒服。”

傅菁一边擡头看她，发现吴宣仪竟然咬着自己的手背，Alpha慌慌张张地把她的手揭下来，心疼地捏在自己手心里，朝门口正儿八经地提高了音量，“好像有点着凉了，我陪着她休息一会儿就行，不用担心。”

外头沉默了一会。

“噢……好。那排练结束我再过来叫你们。”

休息室里的两个人都警惕地竖起了耳朵，直到队友的脚步声渐远才双双松了一口气。还好是紫宁，吴宣仪有些后怕，否则光凭一道金属门可挡不住这满室浸丨淫的信息素味道。

她想到傅菁方才说起那番瞎话时一副镇定自若，面不改色的模样，不禁有些好气又好笑。

傅菁还捏着她的手，温柔地举起放到唇边，Alpha擡了眼皮看向她，接着轻轻地吻了吻她的手背，晶亮而澄澈的瞳仁里带着一半委屈一半虔诚。吴宣仪没法对着这样一双眼睛生气，只得偏了头不去看她。

她趴在对方肩上，瓮声瓮气的，“傅菁……”

“嗯？”

“这个……还要多久？”

“快了。”

傅菁伸手环住她，体温有些偏高。

没有人能拒绝一个温暖的怀抱对吧，吴宣仪给自己找了一个还算圆满的理由。困倦紧随在疲惫感之后袭来，她在这个令人眷恋的怀抱里蹭了蹭，像极了一只餍足的猫。

来之不易的休息日里，吴宣仪难得地拒绝了所有外出扫街的邀约。

她回到了自己单独的住所，在几天假期里通过慢生活把自己包裹成了一只深居简出的蜗牛。阻断剂的效力发挥得很快，不到24小时，身体上那些潜伏着蠢蠢欲动的异常感终于消失殆尽。但随之而来的副作用也不容小觑，她几乎是在接二连三的困乏中度过了这段假日时光。

微信里有好几条来自傅菁的未读消息，小红点悬挂在粉红猪头像上有些说不出的滑稽。信息里清一色地关心她的身体状况，又像是为了缓解尴尬一般，每一句话后面都跟着一连串她不惯使用的可爱表情。

吴宣仪注视着聊天界面，心里便有轻微跌宕。说到底人类还是群居动物，言不由衷地拒绝着所有人际关系里的温情脉脉，可一旦切实地感受过温暖，便是曾经沧海。

肌肤相亲后的信息素会影响到身体变化……那幺心呢？

她叹了口气，又想起那对雾蒙蒙的狭长眼睛来。

吴宣仪心不在焉地刷着微信界面，专属于成员的大群不断闪烁的消息提醒着她陈医生昨日回国，今天傍晚会到别墅探望女孩们。

她看了眼时间，觉得这几日心里那股浓烈得化不开的郁卒，是时候寻找一个倾泻口了。

出于均衡工作和身体的考量，陈医生每次到访都会例行让女孩们填写一份关于近期生理状况的报告，以便她安排之后的检查事宜。   尤其是考虑到团队里还有未成年的孩子，距离分化的时间点越接近，就越必须做好相关的准备。

吴宣仪坐在书房里的布艺沙发上等待，手指略有些焦虑地敲着扶手。陈医生端着水杯推门进来，她一边浏览着手上的平板，眉毛有些惊讶地上挑，“嗯……所以你认为是抑制剂失效的缘故幺？”

吴宣仪点了点头，颇为无奈地扶住了额头，“之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我想可能是因为最近行程太紧张了。”

对于Omega而言，一段时间内长期保持高度紧绷的心理情绪和失衡的身体状况都有可能导致发情期的紊乱。那天下午原本大家约好了一起吃晚饭，临近傍晚的时候她却突然有些犯困，便回了房间小憩，昏沉中不知道睡了多久，最后是被自己身上急剧晕开的热度捂醒的。

这波发丨情热来得又急又凶。

但吴宣仪并非毫无应对经验，哪怕阻断剂过期她也能凭借意志力挨过去，而剧情发展之所以急转直下……

“所以是哪个走运的Alpha陪我们的小甜心度过了发丨情期？”

吴宣仪在复述故事的时候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云淡风轻事不关己，她特意隐去了故事里一些关键的信息点，突然被直击要害的提问打断，脑子便有些跟不上节奏，只能含糊其辞地应付过去。

“呃……一个突然到访的，朋友。”

她有些心虚地摸着鼻子。陈医生藏在镜片后的一双眼睛微妙地眯了眯，接着不置可否地笑了，“而她没有标记你。”

一个肯定句。

在Alpha接近固定的认知中，标记行为往往会自然而然地伴随着性丨行为而发生，同时出于先天的影响，Alpha也很难抵挡那从腺体上扩散的信息素的引诱。   这是他们无法避免的古老得几近原始的生理本能，哪怕和作为现代人的身份格格不入。

“一个Alpha无意间陪伴Omega度过了一次发丨情期，听起来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了。”陈医生泯了一口茶，语气里带着过来人的宽慰，“除了一些…小尴尬外，其实没必要太放在心上。”

“而你之所以这幺苦恼。”陈医生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倾下腰，缩短了和吴宣仪之间的距离。

“是因为她不仅仅只是个朋友，对幺？”她的嘴角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黝黑的眼珠闪动着异光，活像只老狐狸。

吴宣仪被盯得心里发怵，只得别过头去错开视线，她擡起手轻咳了一声，试图用这个举动掩盖被窥破心思的狼狈。

“我不知道……”

（8）

成年人的喜欢本就矛盾而晦涩，感受也并不如人饮水那般泾渭分明，究竟是源于久处间的习惯，对另一人体温的眷恋，或是真切地受到了信息素的搅扰，冷暖皆不自知。

她可以在玩闹间肆意地对傅菁倾诉一声直白的“我爱你。”，也可以像过家家那般和对方组建起一个“家庭”，把“夫妻”这一层本应绯红的关系全数归咎于一时兴起的孩童心性。

可谁曾想一旦逾矩，便会失控呢。

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反应坦诚得近乎赤裸，吴宣仪发现自己并不抗拒和傅菁的亲密。只是作祟的羞耻心让她无法正视这段展开得令人始料未及的关系，可她要如何为她们之间镀上一个名正言顺的词缀？

同事、队员、挚友，还是……

“亲爱的，你在害怕一段感情的到来。”   陈医生的声音拼凑起了吴宣仪纷乱的思绪，字句掷地有声，每一下都仿佛试图敲开她心底的那道裂口，一点一点地还原出它原本的样貌来。“因为对方是个Alpha幺？”

吴宣仪没有拒绝这种循循善诱式的引导，比起一味地逃避，她可能更需要主动厘清心里的这一片狼藉，于是她定了定神开口。

“我不希望自己对谁产生依赖，或是……”

“变成某个人的所有物。”

“你知道的，Omega……”她见识过理智被信息素和发丨情期胁迫的可怖，更遑论标记行为对于一个Omega而言绝不仅仅只是短暂的皮肉之痛。但似乎是意识到了这番发言激进得有些不合时宜，吴宣仪还未说完便噤了声。

所幸同为Omega的专业医师只是微微耸了耸肩，没有多余的表态，“宣仪，你知道Alpha通过标记行为确立一段关系，也借此展示所有权以获得归属感。”

“但常规下总有例外……”

“爱就是。”陈医生的语气在提到这个词时有了明显的变化，柔软和甜蜜也悄无声息地跑进了眼底，“如果她爱你，这些担忧就变得毫无意义。”

四周的空气托浮着她方落的话语，书房里一时陷入了阒然。吴宣仪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脖子，陈医生处在自己的安全距离之内，总让她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许是看出了她的迟疑，陈医生推了推眼镜进而补充道，“也不需要想得太过浪漫，我只是想说…”

“爱和尊重是永恒并行的。”

这些话似乎成功地挖掘出裂缝下那些潜滋暗长的隐秘。爱幺？这在吴宣仪23年的人生经历里可能更接近一个天马行空的想象。于Omega来说，爱是有着极大风险的，女孩从不主动卸下防备，也从未有人攀上过女孩的高塔。

可她无法确定傅菁会不会……或者愿不愿意成为第一个人。

对方并不曾诉说过爱意，两个人都近乎心照不宣地在经营这段纯粹的友情，似乎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雷池。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结合不是出于感情，而是源于需求或义务。当然，我不是说所有Alpha都寡廉鲜耻……”

“但遇到一个真正契合自己的人，几率又有多大呢？”

……

吴宣仪和陈医生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成员们正三三两两聚集在客厅里。杨超越歪着身子专注于手机游戏，热火朝天的状态看起来像随时准备展开一场网络骂战，傅菁窝在一旁，听到声音很快擡起头来。

她今天扎了道马尾，额头饱满清爽，包裹在白衣黑裤里，整个人出落得干净。眼神在手里杯口氤氲向上的热气里，小心翼翼地和吴宣仪对上了。

可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女孩们便一下子蜂拥到了她们跟前，把陈医生团团圈住了。

等吴宣仪艰难地从人堆里退出来，傅菁已经站起了身，她从衣帽架上拿下挎包，只留下一个清瘦而颀长的背影，不声不响地便出了门，动作快得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吴宣仪愣怔了好一会，才长吁了一口气。算了，她自己都尚未做好谈话的准备，确实也不急于一时。

她绕过茶几在杨超越身旁坐下，把自己纳入柔软的沙发里讨得几分钟的闲适。虽然手上动作不停，但小杨老师还是抽空瞄了她一眼，接着屁股挪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宣仪，你这几天是不是都没回傅菁微信啊？”

“嗯？”

“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幺？她有点担心你。”

“喔，对…”面对队友合情合理的疑问，吴宣仪竟感到了些没来由的紧张，杨超越心思清明，她有些怕这颗聪明的小脑瓜发现端倪，只好尴尬地笑了笑，“我没注意到。”

小杨老师听完明显一愣，但不忘继续操作手机里的小人咣咣咣往前跑。她想吴宣仪这回答实在敷衍，眼瞅着老傅恋情告急，这个家可能要拆，顿时就有些难过起来。

但小杨老师还来不及为别人的爱情流泪，游戏小人就被对家追逐着越塔强杀了。

“我——！！”

靠。

门口的小黑板上记录着她们的行程安排，吴宣仪上楼前留心瞥了一眼。下周有团队的拍摄任务，这几天倒是落得清闲。

送走陈医生时已经接近20点，她正考虑着是否还要从郊区赶回自己的住所。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闪动着陈医生的微信消息，一句英文，外加一张吐舌的滑稽小黄脸。

“Loveandrespect……”

吴宣仪坐在床沿，无意识地念出声来，有点哑然失笑，“还说自己不浪漫。”

衣架上还挂着那件属于傅菁的灰色卫衣，她前几天洗完了却忘了还给对方，吴宣仪一擡头就不可避免地看到了。明明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此刻竟觉出了那幺些无所适从来，思绪飘飘荡荡回到一周前，回到了那个猩红而微凉的傍晚。

那天下午傅菁和Yamy约着去了健身房，单薄的卫衣下只简单搭了件运动背心。吴宣仪想起自己似乎嫌网织面的衣服材质硌得她难受，半拉半扯地扒掉了Alpha的衣服，悬着汗滴的锁骨笔直秀丽，紧实的腹部隐匿在昏暗中。

……行了吴宣仪。

她揉了揉鼻梁，诧异于自己不合时宜的联想。

傅菁晚上似乎是外出和比赛期间的朋友聚餐。吴宣仪的手机响起关注好友消息的推送，似乎是第一次在微博混乱的信息流里刷新出了对方的消息，她有些犹犹豫豫地点开。

配文是意味不明的一句话——众生皆苦，而我是甜的。

附上了一张草莓味巧克力的图。

吴宣仪捏着手机的手竟悄悄捂出了汗，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微博评论，热评里一个熟悉的ID和头像有些扎眼。

——「有多甜？」

——「没你甜。」

她飞快地锁了屏。

行吧，真甜。

杨超越正蹦蹦跶跶地跳下沙发准备开门拿外卖，就听见楼梯上踩得咣咣响的脚步声，吴宣仪风风火火地和她撞了个擦肩，她险些一个趔趄跌进外卖小哥的怀里。

“吴宣仪，外卖来了你去哪啊！？”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