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婷在星期三的下午，收到了家豪问这周六有没有空的讯息。
如果自己有空的话，他希望可以一起去附近的复合式大型商场逛街吃个饭。
非常适宜──提早询问，用词有礼，找的地方也是几乎对任何人都不会有困难或不乐意，适合初次约会的场所。
她本来一直觉得，家豪是个情商不高的人。
就是那种，你很容易能想像的：智商很高、专业知识及技能基础深厚，做事俐落，可是对其他事物都不屑一顾，有些是颇自视甚高，而有些则是社会化不足，或单纯地对外在世界没兴趣。
可是，当她开始跟他有了交集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可能错得离谱。
因为太期待，诗婷熬夜选好了当天的打扮跟妆容，才舍得去睡觉。
☆
到了周六约定的时间，家豪到诗婷的家接她，两人一起到了购物商场。
由于是假日中午的关系，商场里到处都是人，家豪索性就直接牵着诗婷的手走。
「饿了吗？先吃饭？」
「好。」
「想吃什么？」
两人一边徐步逛着美食街，一边讨论要吃什么，最后选定了一间日式料理。
服务生带他们到角落的位置，坐定位后诗婷开始随意翻着菜单。
「你有没有觉得，跟别人单独吃饭，其实还蛮色情的？」她没头没脑的抛出对话。
「色情？为什么？」
「我觉得进食是一种很私密的行为，但大家都像这样若无其事般的随意就约了。你想，要把食物放进嘴巴里面咀嚼再吞咽，实在不是什么雅观的动作。」
家豪笑了。
「这倒是很新鲜的想法，事到如今妳还在意这个吗？」
「不是跟你的问题，而是──就是觉得这件事很奇妙。」
「我从来没思考过吃饭的这个层面，但也许是吧。进食时也最容易放松警戒，可能算是一种对眼前人示弱以博得好感的手段。」
「这反而是我没想过的看法了。」
两人的对话时不时天马行空，却又捉不着边的兜在了一起。
也许我们蛮合拍的，诗婷心想，身心都是。
因为在这个时机点突然想到过去的种种，她不自在的挪动了一下位置，想掩饰自己的尴尬。
诗婷很轻易的就可以想像出自己跟这个男人共同生活的景象，可是她不想那么急躁的做决定。
用餐完毕后，家豪起身去结帐，诗婷也拿着钱包跟了上去。
「做什么？放下，回去坐好。」
「我的家规告诉我不能随便让人请客的。」
「听话。」
「可是......」
「没有可是。」
诗婷觉得再坚持下去就很不厚道了，只好识相的收好钱包。
「那等一下我请你喝饮料吧。」这是她最后的妥协了。
☆
两人拿着奶茶在楼层间漫无目的的乱晃。
诗婷觉得，这也许是个趁机了解对方的好时机，毕竟她其实可以说是对他一点都不了解。
「你以前是怎么样的？」她假装不经意的拿起文具仔细端详着，实际上在观察家豪的反应。
「以前？很一般吧。」
「我觉得你的一般都很不一般。」
「那要怎么样的才会让你觉得是一般？」
「至少不会是一个顶尖大学出来的菁英帅哥。」
「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家豪眼尾微微下垂，带着笑意。
「我想每个人都是这么看你的。」
「他们只看到自己想看的。」
「那实际上呢？」诗婷把手上的商品放回架上，转过身来正眼看着家豪。
「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努力，就跟大多数人一样。」
诗婷突然觉得家豪的眼神扫过一阵冷漠与阴沉。
「我搞不清楚自己是谁，不明白自己存在的价值，可能终其一生都不知道自己想过上什么生活，只知道我得努力。我得拚了命在我的学业或事业上，赚更多钱，赢得尊敬跟社经地位。
可是到头来，好像也没有过得比较开心。日子就那样，没什么特别值得我去争取的。」
两人陷入一阵沉默，双方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抱歉，是我太肤浅了。」
「我才是，说了破坏气氛的话，抱歉。」
「不，我很高兴能更了解你一点。」
诗婷认真的张大眼睛，水灵灵的盯着家豪，突然又像意识到什么一样，害羞地别过脸。
「我的意思是，我本来对你一无所知啊，是不是。」
诗婷笑笑地想替自己打圆场。
「那，接下来是不是换我来认识诗婷小姐的过去了？」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乐意之至。但我得先提醒你，我的过去真的是平凡至极。」
「我倒是觉得，你比我要有趣的多了。」
两人天南地北的聊了一阵子，时光很愉快的流逝。
「你的想法很特别。」家豪好几次的说了这句话。
「因为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吧，所以对你来说，我的平凡也很稀奇。」
「可能吧。」
诗婷其实有点希望家豪能反驳，说他们并不是两个世界。
可是，话是由自己说出口的，而且她也真的这么认为，却想要对方帮忙打破这层隔阂，实在是太厚脸皮。
渐进线终究不会相交，可谁说他们就永远都会平行呢？
这场探索彼此身家的对话持续了一阵子，看起来很亲密，实际上却都点到为止，没有再针对更深处多去过问。
两人在对话中，也并没有特别点破彼此的关系，成为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诗婷多次想问，但却不想破坏这个平衡。
对你来说，我是个什么样子的存在呢？
至少现在还不行，她不想不自量力。
最后，家豪送了诗婷一条细项链作为纪念，结束了这次约会，开车送她回家。
☆
诗婷到家后，换了身衣服，没有马上卸妆，而是先躺到床上翻滚。
她抱着毛茸茸的枕头思考着。
今天的约会很开心，这是无庸置疑的。
所有的过程都很完美，没有什么缺憾，也没有意外。
还收到礼物。
但为什么她会有种沮丧感，觉得全身无力不想面对明天呢？
「......这不应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