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蝶打个呵欠,客气地请走几位向父母哭闹要买宠物的小孩,大概....?若不算上方才从房梁垂下几只巨型毛蜘蛛和角落中钻出的蜥蜴,她也算是客气。今儿是元宵节,街道挂起了各样灯饰。迷蝶被窗外的人声吵醒,她晃晃悠悠推开店门,漫不经心地扫视熙熙攘攘的人群。这扬州府真不愧对每年月的俸禄,连破茧所处的城西犄角旮旯也挂上了灯,没有盛大的灯会,哪有人会来这条破巷子呢?
“珠玑姑娘是去城北要逛灯会?”陈阿婆提着竹篮,叫住路过的迷蝶。今日是元宵节的缘故,陈阿婆装满迎春水仙红梅的竹篮旁也放着花灯,应景。”阿婆元宵安康,“她停下脚步,回道,”正打算去福安寺求个签。“”听说福安寺的月老树很灵验,许多姑娘一大早就去祈福呢。“陈阿婆挑了一只灯,递给迷蝶。迷蝶低头摆弄,是只小狗造型的花灯。小狗咧着嘴吐舌,可爱又带憨态,栩栩如生,可见制作这灯的艺人技艺高超。她与陈阿婆道谢后,沿着小道走向寺庙。
迷蝶一向不喜欢吵闹的地方,越是人类聚集的地方越让她头疼。即使隔着两条街就是城里举行灯会的大道,她身处一片黑暗。花灯街人声鼎沸,暖光照亮了整个扬州城。走在清冷的石板路上,只有手中的花灯发出微弱的光,这份热闹不属于她的世界。
“迷蝶姑娘,可要吃碗元宵?”土地公端出一碗热腾腾的汤圆,问角落与树妖折桂聊天的迷蝶。虽然只是小树妖单方面同她倒豆子般吐槽围着月老树的少男少女以及发问,迷蝶生性冷淡,她时不时回应一句,对活泼的树妖来说就谈得上她与这位厉害的大妖聊天了。”阿公———可有我的一份?“折桂向前抱着土地公的手臂撒娇,“这碗便给你吃吧。”迷蝶不喜甜食,谢绝土地公的汤圆,折桂笑嘻嘻接过瓷碗,看不远处的年轻人祈愿抛红绳。迷蝶在扬州认识的人不多,每年到福安寺只为了报答土地神当年的恩情,答应老人家年年来聚。
待夜深,人散去,福安寺回到往常般宁静。风一吹,月老树上的红绳飘摇,木牌相击,哐哐作响。同他们道别后,迷蝶原路返回。小狗花灯早已熄灭,她便将灯挂在破茧对面湖边的柳树上。
迷蝶醒来,竟然只是第二日清晨。半夜下了一场大雪,即使屋内烧了地龙,她还是无法克制畏寒的天性,又躺在床上昏睡过去。再次醒来,已是深夜。她打开破茧的大门,注意到台阶上的人。她认出,是昨晚坐在福安寺水井旁的小孩。他就坐在石阶上,双手撑着下巴,看行人来来往往。迷蝶在树下发现了他,不过也没管,她不是菩萨,没有那热心肠去帮助和家属走散的人类幼崽。寻求这位蛇妖的帮助,是要付出代价————有时仅是一文钱,有时是千金,甚至性命,心爱之物,全凭她的心情来。男孩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眼睛一亮,就像现在般,盯着她傻笑。他长得水灵秀气,是个好苗子,长大后应会迷倒不少姑娘,若被牙婆子捡去,能买不少价钱。“你父母何名何姓?”迷蝶拎起他,问,”可记得你家在何处?“小孩抖掉身上的雪,摇摇头,又侧过头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脖子后的手腕。不知廉耻当街调戏她的男人不少,挂着不懂事名号而作恶的恶童她也见过,像他这样大胆,确实难得。
她瞳孔微缩,浑厚的妖力压得小孩嗷一声变出两只耳朵,接着是尾巴。好吧,原来是只未开智的狗妖。小狗眼泪汪汪望向她,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尾巴夹在双腿间,蔫巴样看起来可怜极了。”呵,原来是没人疼的流浪小孩。“她笑着捏捏它双颊,吓得它唔汪哭出声。瞧这狗妖抖成了筛子,迷蝶放下它,再没心情逗它。”我店里还缺一只看门狗。“她转身走回店里,身后没有动静,又添一句,”还傻站着,闲不够冷是幺?“
迷蝶为他取名盈虚,不愧是没有开智的小妖,黄毛小狗这几天将破茧闹得蛇爬鸟飞,被店外罚站许多次也不悔改。这次它被冻得发热了,鼻涕直流。风吹得身子摇摇欲坠,它迷糊间被抱进温暖的地方。
盈虚缩在角落不出声,偶尔擡头看大堂中央坐在倚在贵妃椅上看书的迷蝶。”过来。“迷蝶轻声道,盈虚赶紧爬起来,摇着尾巴小跑向她。她抱起盈虚,顺起它柔软的毛发,”最后一次,“女人缓缓抚摸怀中的小狗,动作十分温柔,”前天你在后院刨出的那堆尸骨,是上一只看门狗。我脾气不好,没有下次了,小孩。”
盈虚不敢动,任她摸自己,直到她放开它。它颤颤巍巍回到角落趴下,把头埋进胸口。
迷蝶看了一会书,困倦袭来,她手支着侧颊,闭眼小憩。一团热乎乎靠着她的脚踝,她没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