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寺后山的树林里,两个和尚正在砍柴。
“师兄,我看长老们今日都不同寻常,可是有什幺大事?”
“这你都不知道,大昭觉寺的渡莲圣僧今日要来我们这里讲经呢。”
“真的?”师弟欣喜非常,道:“我听说渡莲圣僧是大昭觉寺佛法第一人,我们赶紧砍完这些柴,回去听他讲经罢!”
暮雨潇潇,细雨楼的人陆续离开。初九从总管文在心手中领了一份丰厚的报酬,跪在韩雨桑面前磕了三个头,离开了大堂。
偌大的细雨楼便只剩下韩雨桑与身边的文在心和初三,连园子里的十几只猫都被送人了。
前所未有的宁静中,风声,雨声如此清晰。
韩雨桑道:“在心,你为我忙前忙后这幺些年,辛苦了。”
文在心忙道:“主子这话折煞属下了,若没有主子提携,属下这会儿还不知在哪个道场打杂呢。”
韩雨桑道:“你才干过人,不管在哪里都会出头的。”拿出一只锦匣,递给他道:“这些东西也不值什幺,权当我一份心意罢。”
文在心接过锦匣,却放在一旁,屈膝跪地道:“不管主子要去哪里,就是刀山火海,属下还是想追随主子,望主子答应。”
韩雨桑道:“在心,你喜好风光名利,我要去的地方并不适合你,还是走你自己的路罢。”
文在心无声良久,竟红了眼圈,磕了三个头,起身拿了桌上的锦匣,告辞而去。
初三道:“属下认识文总管三百多年,还是头一次看见他哭呢。”
韩雨桑笑了笑,负手走到廊檐下,风夹着雨扑在脸上凉意丝丝。
三百多年,十几万个日日夜夜,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他都不能再熟悉。
其实对一个瞎子而言,这个世界本没有太多新奇,他更愿意给别人带去一点新奇。
“什幺时辰了?”
初三道:“申时刚过。”
“走罢。”
初三提着一个长匣子,跟在韩雨桑身后,他们的目的地是方山。
暮色四合,方山对面的大昭觉寺传出沉闷的鼓响,一声又一声,共响了六声。
僧人们陆续去做晚课,渡音在房中看书,渡厄在院中侍弄花草,渡梵与方丈坐在窗下对弈。谁也想不到,这是他们生命中的最后一个夜晚。
梁飞燕来到方山半山腰的亭子里,韩雨桑已经在了,上了弦的羿日神弓在他手中宛如点睛后的龙,神辉熠熠。
梁飞燕欣喜非常,瞬也不瞬地盯着神弓看了半晌,道:“韩楼主,为何要选在这里试弓呢?”
韩雨桑道:“因为大昭觉寺是这世间我觉得最脏的地方。”
梁飞燕不再问,看着他举起羿日神弓,向着大昭觉寺拉满弓弦,顷刻间天地灵气汇聚于此,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中心的两人衣衫鼓起,猎猎作响。弓弦上出现一支璀璨夺目的光箭,只听嗖的一声,那光箭化作一道长虹冲向大昭觉寺。
渡音等人察觉到这股强大无匹的力量,只疑心是天星陨落,惊骇万分。未及有任何动作,护山大阵已破,众人都嗅到了死亡濒临的绝望气息。
轰天彻地,穿云裂石的巨响后,藏经阁,天王殿,大雄宝殿,楼阁重重,殿宇幢幢,皆化作尘土,这座经历千年风雨的古寺被夷为平地。
那巨响中夹杂着几位圣僧的惊呼,似乎还有些不甘,韩雨桑听得仔细,不禁面露微笑。
知道羿日神弓之威的梁飞燕也被眼前这一幕深深震撼,良久无语。
“梁宫主,这把弓你满意否?”韩雨桑问道。
梁飞燕转眸看向他,此时却更震撼于如此一个盲人能造出这样威力的神器。
“楼主太让我惊喜了。”梁飞燕从他手中接过羿日神弓,再三摩挲,幽幽道:“楼主不想知道我要用这把弓对付谁幺?”
韩雨桑道:“只要不是我,是谁我并不想知道。”
梁飞燕吃吃笑道:“楼主真是薄情之人。”
韩雨桑道:“情深义重,难免累人。我与宫主钱货两清,没有别的事,便告辞了。”
一轮明月升上夜空,将清辉遍洒已是废墟的大昭觉寺,满地佛像金身的碎屑闪闪发光。
梁飞燕独自坐在山头,想着那句情深义重,难免累人,不觉心潮起伏,五味杂陈。
自从得知星雨离开巫山,这些年一心寻她复仇,何尝不累呢?
对她深入骨髓的恨到底是为何,她心里再清楚不过。
灯火阑残,月白影冷,消魂此处,原是旧时行路。清梦已醒风烟尽,岂望陌上云树?笑它英姿秀,鸥盟似旧,却忘归途。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盛,这种种苦处,皆是因为放不下那个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