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卜别学我一样

御铉不知道殷钺到底有几个司机,殷钺自己常用的是吴叔。在御铉跟殷钺的两年里偶尔顺道接过御铉几次,次数一只手的手指头数得过来。她常见的司机只有赵卜。赵卜的来历御铉不甚清楚,只知道赵卜和自己年岁一般,略小御铉几月。赵卜从一开始就不待见御铉,嘴上叫着御小姐,脸上从来冷冰冰,也不像别的司机来接她的时候会恭敬的站在车旁给御铉开车门。赵卜每次送接御铉都对御铉横眉冷目,板着脸,恨不得用鼻孔说话,总之是没有一丝好脸色。御铉仗着自己比赵卜略大几个月,每次见面御铉都跟着殷钺叫他阿卜,赵卜每次听到眉毛紧拧,愤懑不平,一副少年人怒气冲冲的样子,但碍于殷钺的威势,牙齿咬碎也只敢怒不敢言。殷钺身边的人都事事周到疏离,冷冰冰的,难得有赵卜这样时时露破绽的,御铉乐得逗他欺负他,每逢赵卜接送都在车上天南海北不着边际胡侃瞎闹,找赵卜乐子。

从前的赵卜是御铉认识的殷钺身边的人里唯一一个喜怒形于色,御铉觉得亲近的人。

御铉刚成为殷钺养在暗室的情人后不久,有一回冬天,在一个刚下过第一场雪的北方城市里,很晚的时候她结束演出。殷钺在同一个城市出差,赵卜接她到殷钺下榻的酒店。是一家新开业的酒店,经过酒店大堂的时候御铉看到大厅堆放着开业剪彩各方送的花篮,其中一只花篮里一束洁白的满天星分外夺目。御铉趁四周无人注意,偷偷取下一枝捏在手里。

花篮放在大厅,来来往往的宾客经过时随意取走一枝两朵本无伤大雅,偏偏御铉做得偷偷摸摸,好似做贼。赵卜觉得御铉幼稚至极,对她这种小姑娘摘花的行为嗤之以鼻,不屑与御铉为伍,快步先走到电梯处。

等御铉手里捏着花慢吞吞走到电梯前时,电梯刚刚上去,下一趟久久没来。赵卜侧头看着举着花爱不释手的御铉,白色的廓形大衣长及脚踝,虚虚系着的腰带勾勒出纤细窈窕的腰肢,显得整个人愈发高挑,脖子上浅灰色羊毛围巾密密实实绕了几圈,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卸了妆的脸小小一张,洁白素净,嘴角弧度柔和地抿着嘴浅浅笑,看向手上朵朵小花的眼神仿佛在看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石。整个人比手中的花枝更美丽,洁白,孤绝。

电梯迟迟不来。赵卜鬼使神差开口问道:“御小姐为什幺要做这种事呢?”

御铉闻言猛得擡起头,没出息的脸一红,以为赵卜在取笑她偷花的事。

赵卜见她理解错意思一副小姑娘被抓赃的紧张模样,补充道:“御小姐这幺年轻,家世好有能力,人也漂亮,舞跳得又好,为什幺要做这种事呢?”

御铉明白过来赵卜不是在说她偷花的事,而是指她被殷钺包养,做见不得光的情人。

御铉失神呆呆望着赵卜,沉默良久,蓦地低下头。赵卜清清楚楚看到一滴晶莹的水珠从御铉的面前砸在酒店大堂的地板上,心脏猛然一跳。电梯迟迟不来。

御铉擡起头,一双18岁依然稚气的眼睛,看着同样18岁的赵卜回答道:“谢谢阿卜关心我。阿卜是好人,别学我一样。”

赵卜当时还是少年心性,年轻气盛,不假思索脱口道:“我才不会让我将来喜欢的人受半点委屈。”

御铉这回瞬间明白赵卜说的话是什幺意思。御铉现在做了错事,当别人见不得光的情人,将来倘若遇到心里真正喜欢的人,就对他不公平,无论那人知晓不知晓这些事,都平白无故受了委屈。她再配不上那人干净的爱情。

后来,当赵卜在战火纷飞的中东,在终年看不见雪的酷热里终于明了自己的心迹,明白在酒店大堂里看到御铉的泪水砸在地板上时自己猛然的心跳意味着什幺,明白世间事千千万万桩,没有一件叫事事胜意后,他才知道自己终究让欢喜爱慕的人受尽了委屈。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电梯开门,关门,渐次升上去,远离。除此以外无能为力。

他的世界崩塌过,从此只信自己,不信耶稣不信佛祖,却在脚步所到之处的每一座教堂和庙宇里虔诚地跪下:刻在我心上永恒无法磨灭的白色花束,我为你祝福,祝你万事胜意。

满天星的花语之一是:甘愿做配角的爱

虽有神仙,不如少年,心疼我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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