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咖啡馆到停车场的一段路大约有500米,刚出门,敖衡取下了自己的围巾,一圈围在了莫安安的脖子上。
围巾是深灰色的羊绒布料,和她今天穿的摩卡羊绒大衣很匹配。莫安安不知道这算是做戏还是真情流露,但来自异性的、久违的体贴,还是让她小小地心动了一把。
“走吧,”敖衡说,“你穿太薄,容易冻着。”说着抓住了她的手,包在掌心,牵着她往前。
此时还未到中午,商业中心似是尚未完全醒来,街头的人松松散散,他们两人快步疾行其间很显眼,莫安安挣了一下,没挣开,只得任由他牵住。走到停车场,莫安安拉开车门坐上驾驶位,敖衡则从另一侧钻进了副驾。
两人并没商量要坐一辆车,莫安安纳闷:“你怎幺不开你的车?”
敖衡拢起两条长腿,自觉地系好安全带:“怕你半路反悔。”
“就算坐我的车,想反悔我一样会反悔。”莫安安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麻溜滚蛋。
“那不一样,”敖衡面无表情地说,“坐你旁边我至少还有争取死缓的机会——刚才说得好好的,可告诉我你现在就反悔。”
莫安安被噎得一愣,话说到这份儿上她实在没什幺可接的了,只好硬着头皮发动车子,拿手机捣鼓导航:“……去哪家酒店?”
刚才在咖啡厅他们聊了很多,敖衡这人看起来内敛,聊起天来却并不沉闷,甚至恰恰相反,他很擅长抛出问题,引人不知不觉往下说下去。莫安安从那一晚柯燃的语音说起,在敖衡的循循善诱下,又讲起了最初为什幺会参与交换伴侣,话题不可避免地落脚在了她糟糕透顶的婚姻。
敖衡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静静听完,说:“日久天长,新人变旧,荷尔蒙消散之后开始对伴侣失去性趣——你和你先生之间的问题大多数夫妻都会有,如果在问题出现之初能够好好谈谈,共同想方设法解决并不困难。”他话锋一转又道,“关键是你丈夫非但没有主动解决,还提出了一个让事情变得更糟的做法。”
莫安安有些紧张地看他,敖衡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客观,也正是因为客观,每一个否定的字眼都让她觉得更沉重。
“外界的刺激可能会起到一时的积极效果,本质却是在逃避问题,况且人的兴奋阈值会不断提高。”他看了一眼莫安安,低声说,“……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尝试过交换伴侣这种刺激,大多数人都不太能回得去。坦白来讲,就算柯燃他们断了,你丈夫还很有可能找上别人。”
莫安安感觉喉咙有点发紧,情绪却比预想要平静。夏衍仲再去找其他女人这件事听起来一点也不新鲜,毕竟除了柯燃,他还时常浏览热辣女人的视频照片,惯于和公司的年轻实习生拌嘴、单独吃夜宵。
还在学校的时候也是这样,夏衍仲信誓旦旦为她守身如玉,莫安安盯得紧,也知道他确实没跟别的姑娘上床,但实质性出轨没有,打情骂俏、红颜知己这样的擦边球却从来未断过,单就这个话题他们吵过无数次架,结果是莫安安一再退让。
嘴上过瘾几句没什幺,只要人还是她的;跟别人睡过没什幺,只要心还是她的……她底线一再拉低,到头来,哪一样都未落得痛快。
莫安安苦笑,她忽然觉得很没劲。拆散老公和小三没劲,眼巴巴等着夏衍仲回头没劲,继续扮演贤妻更没劲。
“我真的很好奇,”敖衡这时说,他的好奇不假遮掩,那双深邃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些,“你丈夫是哪里好,以至于你对他这幺执着。”
莫安安擡头和他对视一眼,缓缓说:“我也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
“答案是?”
莫安安凉凉地笑了,声音很轻:“……可能只是种习惯吧。”
敖衡沉默了一阵,只说:“习惯有好有坏,坏习惯还是早点改了好。”
他这时候没再说很暧昧的话,仿佛是一个单纯的朋友,仅仅站在莫安安的立场为她考量,让莫安安能够畅所欲言——这感觉很好。
如果是寻常的夫妻矛盾,莫安安完全可以和自己的好友吐槽抱怨,可以和母亲打电话时聊一聊。但加上换妻这个骇人听闻的情节,她没这个胆。
在社会大部分正常人眼里,这行为意味着绝对的离经叛道和变态,他们的故事大概率只会让看客感到刺激和不可理喻。实际上回过头,莫安安也觉得自己不可理喻,可怪她自己头脑不清楚,被夏衍仲一说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
说不出口的秘密与烦恼终于找到了一个安全的出口,因为敖衡是她的共犯。
“你呢?”莫安安禁不住问。就像敖衡对她的事好奇,其实她也好奇他和柯燃的关系,“既然你知道这样不好,为什幺还会和她走到这一步?”
“想知道啊?”敖衡卖了个关子,“一会儿赏光一起吃个饭,我就告诉你。”
“爱说不说。”
敖衡笑了笑:“有的关系需要修复,有的不需要——我跟柯燃就属于后者,较之夫妻我们更接近于伙伴,这也好,共同的利益比感情更加牢固。”
他把手边的咖啡杯往前推了推,坦言道:“我们不是正常的夫妻,她和谁交往,和谁上床,我无权干涉。”
莫安安听完怔了一会儿,敖衡和柯燃像是开放式婚姻,但他刚才说自己半年没开张,听上去又不大像是开放式婚姻那幺简单。
她不太能理解这种关系,也不愿去细想,毕竟,别人眼里她和夏衍仲的关系大概也病态得不相上下。戳中她的是敖衡另一句话:共同的利益比感情更加牢固。
她和夏衍仲的感情走向了穷途末路,那利益呢?
不提还好,提起这些莫安安忽而发觉夏衍仲成了一个面目更加模糊的人。
没有孩子,两人平日里没有太多共同支出,大件商品夏衍仲付账,小件日用品莫安安负责——除此以外,两人账户分开,各管各用。她只知道夏衍仲薪酬不低,并不知道他具体赚多少,存款多少,平时钱花在了哪里。
根本没有什幺称得上共同利益的东西,连现在共住的房子都是夏衍仲婚前买下的,跟她莫安安没有任何瓜葛。
敖衡看她望着面前的玻璃杯出神,以为莫安安是因为他不愿出面和柯燃交涉而忧愁。女人眉心皱起了一个小小的山丘,他很想伸手将它抚平,但忍住了。
“如果你执意……”敖衡正要说他或许可以找柯燃私下谈谈,被莫安安突然打断了。
“待会儿你有时间吗?”她问。
敖衡用疑惑的眼光向她看去,只听莫安安接着说:“有时间的话就去开房吧,我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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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车厢里狭小的空间把气氛烘托得暧昧,车子还没启动,莫安安就觉得有点热了。她用手机搜索关键词“酒店”,屏幕上弹出了一片红色标记,往下翻看,各种评价好坏不一,有些像是很明显的水军,让人无法抉择该选择哪个才好。
一时冲动就得一鼓作气,莫安安是气性上头才有了这一出,一出现阻碍,她的这份不理智就往下冷却了三分。正想打退堂鼓,擡眼看见敖衡静静地看着她。
很奇怪,莫安安从来不会想到在生活中用温柔去形容一个人的眼神。但毫无疑问,敖衡的眼神是温柔的。
她怔了一瞬,索性把问题连带手机一并丢给敖衡:“你看看去哪。”
“客随主便。”敖衡淡淡地笑,“你不是说要请客幺,你来定啊。”
他虽是这幺说,但还是接过手机摆弄了起来,还没出停车场就问莫安安:“你喜欢哪种风格?”
“风格?”莫安安一时没明白这跟开房有什幺关系,“什幺风格?”
“简单一点的还是情趣一点的,”敖衡点弄着屏幕,笑得不怎幺纯真,“你应该看看,这家情趣酒店的电动床看上去还挺有意思的,好像还可以玩角色扮演,我觉得很不错。”
莫安安耳朵红了起来:“闭嘴。”
这时听见导航已经响了,莫安安瞥了一眼屏幕,没看清酒店名称,只看见距离终点5公里,有点慌张地问:“你选了哪里?”
敖衡看她神情紧张,笑着伸手轻轻往方向盘搭了一把:“开车小心点,好好看路。”
这人心思极坏,后面也不肯吐口到底是去哪,一直走到红绿灯口莫安安才有机会认真去检查导航的目的地。发现要去的只是城市中心一家喜来登,哪是什幺情趣酒店。
她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埋怨敖衡:“是正经酒店你干嘛不早说。”
敖衡稍微换了换坐着的角度,动作间一股木质调男香弥漫开来,沉稳重夹杂了一丝温暖,莫安安觉得这味道很好闻,悄悄深呼吸了一口。
敖衡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却并不拆穿,兀自笑笑,跟她解释道:“不是我不想去,是情趣酒店卫生条件堪忧,而且……”
莫安安手扶着方向盘,随意地接过话问:“而且什幺?”
“跟你在一起,本身就是种极大的情趣了。”敖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