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的辽州,风吹雪片似花落,新年即将到来,往常热闹喧哗的街道今年却格外冷清,低迷之气挥之不去。
不属于这个城市的铁灰色军队在各个街道巡逻,凛若寒霜的脸庞愈发让百姓噤若寒蝉,关起门来才敢嘘声窃语,揣测萧大帅何时被擒,辽州如何失守等等,或多或少都有对自身命运的唏嘘。
也有那不怕死的老爷太太竟想连夜逃走,还未出城便被抓住,那场面何止狼狈惨淡。
当然,这且是后话。
现如今淮阳路的大帅府,那分自带的肃穆庄重成了惶恐不安,青灰色的洋楼因着戒备森严的岗哨,连只鸟儿都没法飞进来。
万籁俱寂的西楼,厚重的脚步声踩在二楼走廊的地毯上,由远及近,整栋楼都仿佛为之震动。
“就....就是这间...”
佣人推开房间的刹那声音都在发颤,两条腿不由自主地要软在地上。
她紧紧垂着脑袋,不敢看面前的人,视线之下那双锃光瓦亮的皮鞋却让她想起这人进洋楼那瞬,
男人身后是千军万马,他擡眸那刻,黑沉沉的眼底裂开几道缝隙,似疯似癫。
他一脚踏进来,将他们微弱的希冀踩成了虚妄。
霍随舟挥了挥手,连眸子都没挪开,眼里尽是那漫天的红色,墙上的囍字,未曾更换的大红锦被,还有那浅淡如花香的气息,隐隐约约带着熟悉的气息,比霍公馆的卧室里要浓一些。
他那颗麻木无觉的心,竟久违的泛起阵阵疼痛,似寒冰自此裂开。
霍随舟垂眸盯着那大红帐暖,看得出来专门给人留着,连被子都保有结婚那天的喜庆,明晃晃地闪进他眼睛,溜出来时男人的眼尾也红了一片。
一年前,你和那个男人举行了婚礼,那漫长的一夜,应该就是在这张床上吧,对不对。
那晚的你,是怎幺样的呢?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已无波无澜。
男人慢慢环视周围,每件布置都带着她喜欢的风格,浅色纱帘,天鹅颈琉璃花瓶,还有桌上的袖珍木梳,
女人最爱这样的梳子,霍公馆的梳妆台上也放了好几把,握在手心里,边角的凹凸都被男人磨平了。
哪像手里的这把。
指腹反复抚摸过小木齿后放进了口袋里,男人拉开了衣柜,柜子里挂着几件勾着花边的浅色旗袍,最是清新的颜色,穿在她身上跟朵素雅的山茶一样。
那一年来来回回穿梭在自己身边,跟条小尾巴似的。
久得恍若隔世。
夕阳沿着纱窗滑落,一身黑色大氅的男人躺在床上,脸庞却被旗袍料子挡住。
丝薄的布料掩面,熟悉的味道涌入鼻间,带着她独有的气息,
之前擡头亲他的时候,主动抱他,或是拦着他不让上车时,会不由自主地窜到自己鼻子里。
霍随舟的眼眶瞬间湿了,躺在大床上的肩头一耸一耸,隐忍压抑的哽咽声在这房间里若有若无的回荡。
“年年......”
整整三百八十六天。
我用尽所有办法盼你入梦,哪怕是停留片瞬,或者做做客也好,可你从未来过。
男人在这一年里从未睡好,完全是死撑着熬下去,此刻却轻而易举地来了瞌睡,闭眼浅眠片刻,门便被敲醒了,打开门后陈三站在外面。
“什幺事?”
嗓音还带着一丝哑,陈三瞥了眼男人泛红的眸子,立即低下头:“少帅,那几个人已经被关在司令部的牢房。”
“还有....张妈前两天来信说月婵离开了霍公馆,她说她没拦住。”
霍随舟顿了半晌后点头:“让张妈往她家里寄笔钱。”
说完就朝走廊尽头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