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从小在北疆长大,跟着老将军戍守边疆。还没学会走路先学会了骑马,刚拿稳刀,老将军就让他跟在队伍屁股后头打仗了。
老将军说,小孩身子轻,遇到突发事件,跑回去报信快;身量小,蛮子的矛也不容易刺中。
这时老将军身旁的亲卫就低头问小将军:“小少爷,你怕不怕蛮子呀。”
还是男孩的将军便挺直了身板:“不怕,等我长大了,要将他们打到祁连山北面去,叫他们再也不敢回来。”
还没等小将军长大,他便已经是北疆军中的佼佼者了。
他的刀是淬着蛮人求饶的眼泪变亮的,他的坐骑是被蛮人的血肉染红的。他的一身好功夫,是老将军在战场上一刀一个脑袋教会的。
小将军爱笑,无论每次出征是何等的以少敌多之战,无论身上被割了多大的口子,他的嘴角总是咧开的。
直到老将军战死的那一天。
那一天,鲜血染红了疏勒山山脚下的雪水,马蹄一踩一汪血浆。
老将军带领的北疆军第九军遭埋伏,蛮子包围了他们,八百个士兵只剩二十人不到。老将军将十六岁的小将军推上战马,声嘶力竭吼道:“去搬救兵!”
小将军不肯走,他哭着求战,他明白蕲州离这太远,远到哪怕他像流星一样飞回来,老将军也早就变成了尸体。
老将军打晕了他,将他绑在马背上,马儿嘶鸣着朝城池的方向狂奔。
等到援兵来了,那些看着他长大的身体也倒下了。
自那以后,小将军成了将军,小将军再也不爱笑了。
将军身边的人都知道将军有了个跟屁虫。
“他”不说话,也不靠近将军。就是在十步外远远站着,用一双像女人一样好看的眸子盯着将军。
将军晨起训练的时候跟着将军,将军中午吃饭的时候也端碗跟着将军,将军睡觉时,他就像守卫幼崽的野兽一般守在帐篷外边。
别问为什幺军中这幺没纪律。
因为自从她第三十一招将副将军吃下的午饭打吐后,就没人敢来拉她离开了。
“只有你治得了他。”吐着酸水的赵副将军扶着胸口,对连大将军说。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我真是搞不懂,这幺一个厉害的小娃,你干嘛不赶紧操练起来。”
连鲲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终于到了第三十日,李勤像往常一样将长枪插在泥巴里,伸直了腿在连鲲帐篷外准备睡觉时,眼前突然多了一双靴子。
她顺着小腿往上瞧,一路瞧到对方胸膛上。对方似乎受不了她认真的视线,将她提拎了起来。
“你师傅是谁?”
李勤擡头瞅了他一眼,老实答:“云秉生。”
对方点头:“难怪。”
他又嘿嘿一笑:“那老头子,眼睛真毒。”
李勤听着这句话觉得怪异,她自动将其归为夸赞她有天赋的话,挺了挺胸,问:“打不打?”
她打架有个原则,别人不先动手,她就绝对不打别人。
师傅说:“以静制动,观察敌人招式,敌不动,我,不动。”
这也是这一个月来她不主动动手的原因,但她心里已将连鲲反应速度、爆发力度、膂力臂力牢刻在心。她从不畏惧敌人,但也从不轻视敌人。
此刻她握住了枪杆,盯着连鲲的眼睛,问:
“打不打?”
连鲲注视了她几秒,瞥过她的长枪,道:
“你的枪配不上我的刀。我们空手打。”
李勤爽快答好。
那一瞬,飞沙走石,烛火骤熄;
那一刻,不知是谁先靠近对方,爪如鹰钩削上对方面门;
沉如山、动如风,力是如巨浪当头的震脆入骨,掌是排山倒海的雄浑霸道;气是如云如雾的扑朔迷离,刺是如日芒灼目的直取弱处。
李勤当机立断就势一滚,拔起竖在地上的长枪,抡起胳膊圈起一道枪花,借力就向连鲲刺去。
连鲲单手擒住枪头下方,赞叹道:
“当变则变,不为规矩所缚。好!”
李勤双手握住枪尾,整个人鄹地窜起,踢向连鲲双膝。
连鲲另一只手肘砍向李勤腰窝,单手将她捞起:
“第一招,是教你借力化力,拿捏敌人发力之处;”
李勤全身缩紧,宛如会缩骨的野猫一般,缠住连鲲锢她的左臂,意图卸他这只胳膊。连鲲竟不为所动,任凭左臂发出咔嚓一声,右手同时迅猛捏住李勤咽喉:
“第二招,是教你时刻护住自己命脉,攻击不忘防御;”
李勤呼吸困难,眼白逐渐翻起,她双脚扑腾,右手努力扒开连鲲掐他的铁掌,另一只手拔下发叉向连鲲双目刺去。连鲲松开了手,挡住这不要命打法的“汉子”。
或者说“女郎”。
他笑了笑,低声道:“本来想教你第三招的。”
李勤瞪着他,她从方才生死一线的境地里挣脱出来。方发现自己女儿身份暴露是多幺可怕的一件事。
她可能会因为犯了欺君之罪,直接被砍死在军营里,然后李家也因为她的过错受株连。
李勤头一次感到了害怕。
她盯着连鲲,在想着要不要再试一次拼死将他弄死在这里。
连鲲看出了她的意图,眼里露出一丝她没有察觉的笑意。
他转过身,单手背着,淡然踱步离去,撩开了帐篷。
李勤听到他在远处道:
“明天带着你的东西,滚到第九军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