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
晏文琢心里高兴,破例喝了点酒,步子都有些踉跄。
晏秋心是校长的女儿也不是什幺秘密,主动跟在父亲身边照料,任谁看都是一个乖巧优秀的“别人家的孩子”。
非富即贵的学生家长看到晏秋心,也愿意去相信晏文琢那一系列不近人情的校规校训。
如果自己孩子能有晏秋心一半的优秀,别说没日没夜的学习了,每天打一顿都行。
傅春煊百无聊赖的坐在席位上喝着果汁,这种场合,他就是个吉祥物。
古时的名流贵族总要找个由头聚会,赏菊吃螃蟹都能搞一个诗会。
自己和晏秋心,现在就是那个类似“菊花”或“螃蟹”的由头,因为正能量一些、曝光度高一些,比起“菊花”或“螃蟹”就更体面高级了一些。
傅春煊也没什幺不满,毕竟给钱啊,小人谋食,君子谋道。
自己是底层的小人,惦记的是学校发的那笔奖金。
晏秋心是贵圈的君子,圈子里都不差钱,荣誉也就成了攀比的其中一项。
傅春煊看着人群里白天鹅一样高贵的晏秋心,至今也还是没想明白,她为什幺要犯贱和自己滚床单。
自己也很不是东西,作贱了她。
本该是一夜露水情缘,可又忍不住去想,她的第一次到底是给了谁,又是为什幺给出去的,也是为了交换某些利益吗?
傅春煊强行打住了思绪,不能再想了,总归,和自己没什幺关系。
他现在要想的,就是好好学习,考一个好大学而已。
酒残炙冷,宴会到了散场的时候。
晏秋心和家里的司机一起扶着喝醉的父亲钻进车里,傅春煊由校务处的老师开车送回家。
两辆车,不同的方向,渐行渐远。
晏家别墅里。
晏文琢喝完醒酒汤,洗漱完,酒差不多已经醒了。
晏秋心刚洗漱完就被叫进了书房,站在父亲的宽大书桌前,显得整个人越发的单薄。
低垂着眼,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
晏文琢最喜欢的就是晏秋心这一点——听话。
“这次做的不错,拿到了冠军,有什幺想要的吗?”
晏文琢喝了酒,头有些发昏,刚洗完澡吹干的头发松散下来,气质也温和了许多。
晏秋心垂在身侧的手忽的握紧了,拇指包裹在掌心,指甲顶在无名指的指肉,擡起眼去看自己的父亲。
晏文琢年近五十,但是一点都不显老,岁月对他极其温柔,肉眼看上去比他的同龄人年轻十来岁都是有的。
军人出身的他保持锻炼,身材也保持的极好,不怒自威。
可是,威严的近义词是“禁欲”。
有的人脱光了衣服只会显得下流,而有的人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反而更加性感。
晏文琢显然是后者。
晏秋心想起了半个月前的某个夜晚,突然理解了“解构主义”的乐趣。
1967年,法国哲学家、文艺理论家、美学家德里达提出了解构主义理论(Deconstructionism)
“解构主义”,它可以被认为是对构造结构的分解或拆除。其实就是把一个事物或者符号拆解,再重新建构。
德里达的“解构”概念是最硬核的反叛,它提倡去中心,去权威,对意识形态、既定秩序、人们思维定势、甚至是先有人类的一切知识体系加以拆解和重建。
因此,解构主义也是荒诞的,非理性的,自我主义的,杂乱无章的,反传统的,随意形式的代名词。
就比如此刻,晏秋心看着书桌后的父亲,离经叛道的厉害,跳出了“父亲”这个词所代表的所有人伦天理,也就没有了小时候对他的恐惧。
脑海里只要回想起半个月前那生不如死的一夜,连带着“父亲”这个词都不再具有任何意义。
她的父亲不再是她的父亲,而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一旦有了这全新的视角,晏秋心的心里像是生出一个趵突泉的泉眼,莫名的情绪压抑不住的往外翻涌,整个人都要忍不住伏地大笑。
甚至要觉得之前对拿不到冠军的恐惧都有些可笑,有些后悔怎幺就没试试没拿到冠军的话,会有怎样的惩罚。
还是把自己关在阁楼不给吃不给喝嘛?
可最终,晏秋心还是握紧了拳头,用拇指指尖狠狠刮蹭着无名指的指节软肉,才保持清醒,抑制住了对自己的父亲说出什幺发疯的话。
只听她云淡风轻的开口说了一句。
“并没有什幺想要的。”
“那就还是奖励你零花钱,下学期就是高考了,你保持住现在的成绩,外交学院是没什幺问题的。”
晏文琢有些犯困,单臂撑在桌子上,拇指和食指抵在太阳穴的位置轻轻揉着。
“回去休息吧。有什幺想吃的想要的跟你妈说。”
书房里的光是暖黄色,三面环墙的书架上堆满了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图书馆,晏文琢的桌上还有一盏护眼的小台灯。
美国手工高端定制地毯的鼻祖STARK的地毯再怎幺华丽柔软高贵,也只是块地毯,哪怕它是美国白宫地毯的同款,贵的起飞,它也不能当被子盖。
本该退出去的晏秋心,踩着贵的离谱的地毯,站在原地没动,望着她的父亲开口问道:“下个学期我能住校吗?”
高三学习紧任务重,住校的话确实能省下不少时间学习,也能更专心。
出了那样的事情之后,晏文琢面上不显,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知道怎幺对待这个女儿。
晏文琢自认不是个变态,也是尽心尽力栽培这个女儿,所有的资源都往她身上砸,把她捧成了同辈里的佼佼者。
单说她喜欢传统戏曲这一点,晏文琢直接给她找了某戏曲流派的直系传人,梅花奖得主,教她唱腔和身段儿。
白天鹅的高贵,不在于高,而在于贵。还是有市无价的那种贵。
也好在孩子争气,没辜负他一番栽培,见她上心高考,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行,我记下了。找人给你安排。”
晏秋心推门出去的时候,心里那一方泉眼汩汩的冒着水,早就已经水漫金山了。
白素贞水漫金山是为了救自己丈夫。
晏秋心水漫金山,救的是困在金山寺里的自己。
躺在床上的时候,晏秋心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有些事情,越想屏蔽,越是从记忆深处往外冒。
父亲在自己耳边的喘息声,带了酒味的呼吸,被他强行进入身体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