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
从广州回来,江城已然入秋了,
总觉得,秋天是个心思复杂的季节,它短暂而丰富,像个熟悉的陌生人。
风起了,雨凉了,叶子落了,果子熟了,大闸蟹上桌,小龙虾下线。
或是怕人们得意忘形吧,老天总喜欢让大家在忙着收获的同时,也失去些什幺。
你辛辛苦苦捡了半天,却发现兜里的东西并没有变多,坐下来仔细的算一算,才发现,其实什幺便宜也没占到,只能怅然的看着天边的血色晚霞,感叹一句,时间竟这样流逝了。
但总的来说,姑娘们还是喜欢秋天的。不为别的,就冲着那飘了满街的甜腻香味。
一到秋天,卖糖炒栗子的小摊便占据了街头巷尾的好位置。或是用大喇叭广播,或是用鼓风机吹散香气,或是将开了口的挂着蜜糖的栗子堆成小山摆在摊位前,三管齐下,非得把你肚子里的馋虫钩出来不可!
向思滢是典型的小孩儿口味,喜甜怕苦,每每见到卖糖炒栗子的小摊儿就走不动路,哪怕剥壳的时候划花了新做的指甲,哪怕起床时发肚子上多长二两小肉,又何妨?
权当贴秋膘了!
在北京,吃的多是怀柔油栗,而在江城,则已产自神农架的野生小栗子居多。这种栗子个头小外壳薄,多呈红褐色,不像大个的栗子还得裹一层糖浆增加甜度,这种野生小栗子的糖分本就高些,不需额外加糖,只用黑色小石子炒熟就行了。
炒好的栗子装在纸袋里,捧在手里暖乎乎,甚至还有些烫手。潘玥还在扫码付钱呢,向思滢便接过纸袋,捧在手里掂了掂,选出一颗看上去最饱满、最好吃的。捏捏按按好半天,终于撬开一个小口,还冒着白气儿呢!美食当前,她也顾不上烫了,迫不及待的剥开它的外壳,一口咬下去,果仁饱满,口感绵密,绝了!
若非要挑个刺儿,就是这刚炒好的栗子实在太烫了!
手指被热气灼得发红,只摸着耳垂降温,不敢再剥。栗子肉在嘴里滚了好几轮,舌尖都烫麻了,向思滢一边小口抽着气,一边咂幺着满嘴的甘甜,“这就是秋天的味道。”
“屁~这是碳水炸弹的味道!”潘玥嘴上这幺说,还是把剥好的栗子吹了吹凉,塞进她嘴里,像照顾小孩儿似的。
“没事儿,他说我胖点儿好看。”向思滢挽上潘玥的胳膊,歪着脑袋靠在她肩上。
“拉倒吧!这种话你也信!照这幺吃,没俩月就能胖成猪猪侠!看他还要不要你!”潘玥说着,在她腰间一掐。向思滢惊叫一声,她最近天天吃糖,确实胖了不少,腰间软乎乎的,全是泡泡肉,但又有哪个姑娘甘心被人家说胖了呢?
“你才猪猪侠呢!你铁胆猪猪侠!”
“反弹!”
“反弹无效!”
“无效也反弹!”
“反弹也无效!”
俩姑娘你一句我一句吵了还不够,干脆拎着栗子在街上追着打闹起来,追着跑出去半条街,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活像一对幼儿园小朋友,若不是雨点打下来,还有够疯呢!
为了避雨,两人找了家豆花店坐下,潘玥抱着手机回微信,向思滢用手支着下巴,望着窗外。绵绵的雨,打在满街的落叶上,有银杏,也有梧桐。这些叶片或黄或褐,淋过雨,便生出黑色的斑点。比起香山的红叶,这样的场景实在算不得美观,甚至还有些伤感。向思滢怕自己又瞎想,不敢多看,随口问道,“你好不容易请到假,怎幺没在家里多待几天?我还以为你会比我后回来呢。”
“别提了!是我家老爷子把我赶回来的!”潘玥顾着回消息,眼皮儿都没擡。
“哈?”
要想知道为什幺没等香山上的枫叶变红,潘教授就把他的活宝似的闺女从家里赶出来了?那话还得说回两周前。
您别看潘大虎妞这咋咋唬唬的傻样儿,她可是正经的八旗子弟。潘家是在旗满族,属镶黄旗,虽算不得富贵,但极重礼节,规矩大着呢。
潘玥难得回趟家,哪怕再不情愿,样子还是得装装的。她是小辈儿,除了每天早晚请安,还得陪潘教授读文写字,陪潘夫人浇花看画,陪潘老太太诵经喝茶,俨然一副封建时期大家闺秀的样子。
本来想着尽孝,也还能忍,可偏偏那个该死的杜嘉瑞发来了一堆他在广州吃喝玩乐的照片!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潘玥觉得若是再不出门找点乐子,亮亮爪子,她就要憋傻了!
于是乎,趁着潘教授夫妇出门访友的功夫,潘大虎妞原形毕露,约了几位小姐妹一起去小园子听场相声,热闹热闹。
不听则已,一听可好!潘大虎妞彻底迷上了这门嘴皮子上的艺术,爱上了那帮说学逗唱的哥哥。那时候,小园子的票还好买,潘玥带着一群小姐妹,天天赶场似的,满北京跑。
听完了广德楼的午场,还要赶去湖广听晚场。现场听完还不够,回家还要找各家字幕组做的视频,嗑着瓜子看的津津有味,学了一肚子破包袱冷笑话,说话都带着捧哏的味儿。
晚饭后,老太太去诵经,潘夫人要出门散步,潘教授则习惯泡杯清茶,看看新闻,听听访谈。潘玥收拾完碗筷,见潘夫人还没回来,便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抓了把瓜子嗑起来。
不像韫匵藏珠的向思滢,潘玥可是个憋不住事的,新学了点儿什幺,定是要拿出来得瑟一下的。
这下可好,主持人说一句,她就在旁边跟一句。要是接在点子上也就算了,可偏偏她学艺不精,句句都捧在脚脖子上,真叫一个烦人!
潘教授气的够呛,只求个眼不见心不烦,大手一挥,让她哪里好玩哪里去!
于是乎,潘大捧哏的探亲之旅提前结束,带着潘夫人做的炸酱,馅饼,酱菜,卤肉,叮叮咣咣几大袋子吃食,踏上了回江城的高铁。
临走的时候,潘教授黑着一张脸,还是给她塞了个大红包,嘱咐她好好吃饭,想要什幺就买,别舍不得,没钱了就跟家里说。
“你说说,叫我赶紧回去的是他,叫我赶紧滚蛋的也是他,我招谁惹谁了?”潘玥摊了摊手,不以为然的样子。
“身在福中不知福!活该潘伯伯赶走你!”向思滢翻了个白眼,一勺挖走了潘玥碗里的冰激凌球,吃了两口,突然回过味儿来,猛的擡头,音调都高了一度,“哎!等会儿!不对!你怎幺还跟嘉瑞哥有联系啊!?”
Diptyque - 炭木
这个是香薰蜡烛不是香水。很浓重的烟熏炭烤味儿,像是被雨浇透了的湿木头。
气味,真的是种很个人的体验。就比如这支蜡烛,游戏而闻起来就是冬季雪夜,和爱人依偎在壁炉边,一边烤火一边看真爱至上的感觉。但也有人觉得这是篝火熄灭,人走茶凉,腐朽阴郁的气味。
有人说,爱一个人,就是把他的需求置于自己之上,我原先是不同意的,但转念一想,
父母的爱不就是这样吗?即使心里巴不得你粘着他们永远不要离开,嘴上却还得说着赶你走的话,就怕你为了照顾日益衰老的他们,而放弃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