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宛若躺在床上。
初秋的天,哪怕还有夏日余温,可湖里的水也早已沁了秋的凉意。她本就身子纤弱单薄,被这冷水一激,整张脸惨白一片,小嘴儿冻得乌青,看去好不可怜。
她裹着被子,频频朝门口望去,李嬷嬷知她所想,为她掖了掖被子,安慰道:“娘娘放心吧,咱们宫里去报的人到现在还没回来,八成是跟着圣上一道的。“
李嬷嬷料想的不错,她话音刚落,就听外面的小太监高唱:“皇上驾到……”
然而,曹宛若面上的喜意不过维持了一瞬,后面跟着的“皇后娘娘驾到……”便让她的表情僵在了那里。
原本飞入云梢的一颗心也狠狠地摔了下来,曹宛若揪着身下的床单,直把指甲嵌进肉里。
曹宛若自从入了永熙帝的潜邸,及至他登基做了贵妃,永熙帝知道她没什幺自保之能,所以一直将她护得很好。也是因此,曹宛若一直是个心事上脸的性子,不论喜怒,瞅一眼就能看出来。但人生在世,哪有一成不变的,尤其碰上大的变故,就算是她,亦学会了改变。若是往常,此时她怕是已经要摔杯子砸枕头哭着不要见了。可现在,也只有被子下的手掌心被扎出了红印子,脸上,再不敢流出半分厌恶。
她忍了又忍,终是在帝后相携进屋子前隐去了那点不甘心。
可她也高估了自己。
听见纷乱的脚步声,曹宛若不受控制的往门口看去。
两人牵着手缓缓出现,遮住了门外明媚的日光,曹宛若只觉得那道昏暗的影子不仅侵入了这个宫室,更是丝毫没有任何怜惜的,像一把利刃,劈开她的外壳,插进了她的心。
她只是想到了一件事。
嫁入潜邸后第二日,永熙帝携她进宫请安,曹宛若身上穿着厚厚的八层侧妃礼服,走了一会儿便觉腿软,她扶了一下他,想挽着他走,那时他说,虽是夫妻也要顾忌场合,在外需尊教法,不可太过亲密。
原来不是不可以,是可以的人不是她。
曹宛若眨眨眼,才发现自己眼里已经流不出泪了。
……
太医跪在地上跟永熙帝回禀着曹宛若的情况。
商玥瑶擡眼看向那张华丽的拔步床,绣着金丝的床幔垂下来,遮住了床上人的小半张脸。商玥瑶虽然看不清她的神情,却仿佛心有所感似的,自那沉默的气息中嗅出一丝淡淡的压抑。
永熙帝听罢太医的回话,缓步走到曹宛若床前。
床上躺着的人目光空荡荡地看向前方。
“太医说你受了寒气,又肝郁气滞,不利病情。若你觉得宫中养病不便的话,朕可以安排你去行宫,那里气候温和,景色也好……”
“怎幺,我现在还能碍着你们二位的眼幺?”
曹宛若冷笑一声,打断了永熙帝的话。
李嬷嬷跪在边上,被自家主子这大逆不道的话吓得慌了神。
“娘娘!”李嬷嬷惊叫出声,随即跪爬着膝行至永熙帝脚边拼命磕头:“陛下,娘娘这两日心情不好,又落水受了惊吓,一时口不择言,求陛下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过娘娘这一回吧!”
“情分?”
曹宛若感觉自己听到了一句笑话:“哈哈哈哈哈……我跟他有什幺情分?”
她笑着笑着,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娘娘……求娘娘别说了!咱们前头不是说得好好的……”李嬷嬷死死按着曹宛若的手臂,试图提醒她二人之前谋求长远的那些打算。
但她不知,那些能让她一忍再忍的海市蜃楼般的希冀,就在刚刚,被她心心念念之人亲手打碎了。
长远,她已经没有长远了。
“嬷嬷!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便是往后真有了皇子,他也绝不会往泰元殿里送!我算什幺?我算什幺东西!”曹宛若猛然坐起来,对着站在稍远一些的此时面露疑惑之色的商玥瑶道:“皇后该不会还不知道吧!”
她的眼中迸发出异样的光彩。
“曹宛若!”
永熙帝往前一步,挡住了她直面商玥瑶的视线,高声斥道:“窥探御听大胆妄为以下犯上,你当真是死不悔改!”
“来人!泰元殿落锁!贵妃何时想通何时开门。”
说完,转身带着商玥瑶往外走。
身后是曹宛若喋喋不休形同癫狂的高声呼喊:“皇后!你生不了了!你也生不了了!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