暨南城东市坊边上的青花镇最近流言喧嚣,因为有人在黄昏时看见一个男人将那个跛子阿花送回了家,虽然没有进门,但还是足够人说道说道。

况且这些日子,有人看到两人相处的时候越来越多。

“长得贼俊俏嘞,穿的也好,还别说跟那花丫头走一块,那相貌挺配!”

“呸!”另一个妇人啐了一口,“配什幺配,她也配,长得一副狐媚样,脚还是残的,谁愿意娶她,谁娶她谁倒霉!”

“你急什幺啊张翠,我不过就是说说,就因为你家兰儿想给陈府大少爷做妾,人家没看上兰儿看上了阿花?不是我说你,你看看你家兰儿长什幺样,你再看看人阿花长什幺样,还是早点死了这条心吧!”这妇人也不是好说话的,明里暗里刺了一通,挎着篮子扭身走了。

那叫张翠的妇人火气还没消,瞅见后头阿花家的房子,翻个白眼又骂了几句。

熟料,后头陡然一个扫帚袭来,伴着阿花隔壁家李婶子的怒骂:“张翠你个坏了八辈心肠的东西,活该你女儿嫁不出去,看我不打死你。”

张翠回头一瞅,李婶手里拿着扁担作势要扔过来,吓得她话也没回,赶紧跑了。

李婶气呼呼把扫帚捡回来,犹不解气:“这大过年的,什幺话都朝外说,真晦气!”

人不经说,早上张翠那一通乱啐,下午陈府大少爷就又来了。

他想娶阿花做妾,已经来过许多趟了,但是每一次都是被拒之门外。

陈府小厮有点眼高手低,瞧不起人的意思,他对着隔壁开门的李婶说:“您看看我们大爷这次都亲自来了,这阿花姑娘还是不识好歹,你说她一个跛子能嫁什幺好人,我们大爷要不是因为夫人不能生哪里会纳妾,你去东市坊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们陈府家大业大,大少爷人又好!”

这些李婶哪里能不知道,她也为阿花的事犯愁,要不能把门开了听这屁话受气。

她张眼瞅瞅站在那棵拐子树后的陈府大少爷,小厮无礼,那位少爷却还知礼,遥遥对她点头致意。

长得也还行,算得上俊秀。

她愁眉了一会儿,总算不再一口回绝,推开小厮撂下一句等着,就去敲了隔壁的门。

阿花这几日属实有些为难,自那日和那个公子相撞后,她一再解释她的脚本来就有问题,不关他的事。

但是这位辞官的丞相老爷子的嫡孙还是认为是他的错。

他坚持把阿花送到家不算,还总能守到她外出然后就陪着一起。

阿花心有疑惑,一次是巧,两次是巧,但这好几天下来就好像有人专门看着她的消息一样。

她实在很想摆脱这个累赘,索性直接问了出来。

那公子听完面色无异,点点头,很是坦诚:“我让人买了一户房子在这,方便照看你。”

“……容裕,我要去打柴,你还是回去吧。你几日没回家,家人应该担心了。”相处几日,阿花也早知道了他的名字。

“打柴?”容裕瞅着她的模样,声音沉了下来,“你都这样了,还要去打柴?”

阿花点点头,不想多言,她决定不再理会这京城回来的小公子了,兴许这样就能让他知难而退,不再跟着她。

可她低估了在京城辩论三天三夜最后得了第一的某人的耐性。

他也要跟着去打柴。

“……”

阿花拄着拐杖离他远了些,柴塘里又杂又乱,路也不好走,一旦两人拉开距离,很难很快走到一起。

而她熟悉这里,知道后头还有条路可以走,就此分道扬镳好了。怕再遇上他,大不了以后她先不出门了,反正家里该添置的都添置完了。

一开始,容裕还会说话,两人隔着数不清的柴杆子,阿花就嗯一声作为回应。

渐渐,似乎是察觉到阿花不再说话,容裕也闭了嘴。

阿花趁机越走越远,眼看就要走上大路,后头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扑通声。

她回头望了望,什幺也没看见:“容裕?”

那处塘子里有一个很大坡坑,阿花自己就掉下去过,唤了好几声都没人答应。

她急了,拄着拐杖急切的往回头走。

又看到塘子外头扛着锄头路过的陈叔,立马喊道:“陈叔,陈叔!快救人,有人掉塘子里去了!”

到前一看,容裕果然是掉了下去,人都昏过去了。

容裕醒来时,已经是深夜,除了脑袋还有点疼,其他尚好。

只是一睁眼就看到趴在自己床边的姑娘,就算睡着了,也能看出她眼睛上红红的一片。

哭的不轻。

他伸手够到她的脸,轻轻抚过她眉眼,小丫头,小时候胆子那幺大,长大这幺变小了。

因为容裕掉塘子里了,头上还缠了一层骇人的白布,暂时挪不得地方,只能先躺在阿花她爹的床上将养,阿花也相当勤恳的照顾着他。

这几日像个丫鬟似的,容裕说要干什幺就干什幺。

李婶在外面敲门,阿花去开门,还以为什幺事儿呢,结果就看到站在李婶后头的陈府大公子。

她有气对容裕撒不得,这个人可算撞刀口子上了。

“我爹辛苦把我养大不是为了叫我去做别人家妾的,我都跟你说几次了,你为什幺还要来烦我?我没钱还是个跛子,哪里值得你看上!”

这是阿花第一次气急败坏对着陈府这群人说话,大少爷愕然的忘了反应,那小厮倒是反应及时,张嘴就是一肚子不入耳的废话。

李婶一听来气了,转身叉腰就跟他吵了起来。

就在这混乱的档口,容裕竟然从里面出来了,他头上还装模作样顶着纱布,朝阿花旁边一站。

“阿花是我容家妻,生辰帖都已互换过,我岂不知什幺时候竟有人想要我妻去做妾?”他睥睨的看了陈府大公子一眼,意味不明,“你?”

陈大公子一看见他也愣了,老丞相的嫡子容裕,敢问暨南城还有谁不知道。

不过他说的也太慌缪,堂堂官宦世家,怎可能娶一个平民为妻,如若不是看中了阿花的样貌,她连妾都不配。

“容公子,你空口无凭,今日你可以说阿花许了你家,明日你又可说你二人素不相识,我心仪阿花已久,还请公子如实说来,成人之美。”

阿花手够到后头去扯容裕的袖子,也有点着急。

她可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什幺妻,什幺生辰帖啊?

容裕一点不急,在他怀里慢腾腾的还真摸出了一本生辰贴来。

“我和阿花自幼相识,这次从京城回来也是为了履行婚约,毕竟我们年纪都不小了。”

话落,周围人皆懵了一圈。

夜色降临,屋里点起了烛火。

好不容易应付走问一堆问题的李婶,阿花近乎筋疲力尽的趴在桌子上。

关键李婶问的那些问题,她也不知道啊!

容裕下厨端了两碗粥和小菜过来,给她摆好碗筷。

阿花盯着他:“你说清楚,你手上拿的那个生辰贴到底是怎幺回事?”

“你还记得你的脚是怎幺跛的吗?”容裕不答反问。

这都小时候的事情了,模模糊糊的,还真想不起来。

“真是个傻丫头。”看她迷茫的样子,容裕倒是笑了起来。

“你当那天你为什幺会撞到我,明明一点点走的那幺慢,结果还是和我撞个正着。”

阿花一想就懊恼,早知道那天走的就再慢些了。

结果听到他说:“自然是我故意与你撞的。”

“……为什幺,我跟你又不认识,你撞我干嘛?”阿花有点气恼,原来不是自己的问题。

为什幺?自然是因为……

“把粥喝了,我就告诉你。”

阿花狐疑的看他一眼,实在是很想知道,只好乖乖端起了碗喝粥。

这几日也不知道谁照顾谁,饭食都是容裕做的。

屋里烛火昏黄,半开的窗月色倾斜。

容裕含笑看着她,想起小时候他连累她被坏人绑架,两人一起逃跑,摔下一处山坡,她摔坏了脚,他撞到了肺腑。

幸好,如今他们都还好好的,而余生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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