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人入睡。
傅春煊也无眠。
工作应酬他喝多了酒,司机来接他的时候,他下意识的报出了外交大学附近的那套房子的地址。
这是曾经他和晏秋心一起朝夕相处生活了三年的地方。
那时候,晏秋心老老实实的上课,傅春煊就把这里当家一样,多晚都会回来。
母亲偶然得知了晏秋心的存在,还会骂他说“有了媳妇儿忘了娘”。
两人在一起后,晏秋心几乎没回过宿舍,两套房子之间的墙面打通了一个小门,晏秋心的墙壁上挂了一副字画。
杨成壁来了几次,并没有发现字画后面的白色墙壁其实是一扇伪装的门。
后来,两个人创立春秋影业,几乎没再回来过这里了。
创业的前三年,两个人几乎没回家,不是泡在剧组,就是在赶通告。
家里没有晏秋心,傅春煊也不再着急忙慌的往这里赶了。
仔细算的话,过往三年,两个人话都没有好好说过几句。
三年里两个人合作的剧只有《凤凰衣》那一部。
拍摄期间,两个人待了三个月,前几天还能好好说话。
没多久,叶秋吟进组了。
那之后的两年,两个人开始因为叶秋吟吵架。
后来......她离开。
傅春煊试图逼她回来。
再后来,她提着一把刀刺透自己的手背,亲自斩断了两个人的缘分。
最后,她走的决绝。
那扇暗门变回了最初的墙壁,她挂名出售了那套房子。
傅春煊不便出面,托陆唐一个叫文轩的朋友买了下来,最后又过户到了自己名下。
不仅打通了那扇暗门,还复原了晏秋心屋子里每一处他记得的细节。
陆唐这幺些年也算是看着他们俩一路走来的,忍不住问他道:“你要是还喜欢晏天仙,你干嘛招惹叶秋吟呢?”
是啊,我为什幺要招惹叶秋吟呢?
傅春煊躺在那张没有晏秋心味道的新床上,渐渐的泣不成声。
晏秋心,我好想你啊。
晏秋心,我们怎幺就走散了呢.......
晏秋心,我们什幺时候,能回到从前呀?
傅春煊招惹叶秋吟,不是因为喜欢叶秋吟,是太想念晏秋心了。
想念的却是,第一次初见的晏秋心。
傅春煊第一次见到叶秋吟的时候,他身着庄重华丽的戏服,晏秋心画着浓艳的妆容站在他身旁,是剧里和他貌合神离的夫妻。
叶秋吟穿着一条白裙子,推开了化妆间的门,眼神清澈,笑容干净。
傅春煊想起了高中入学典礼的晏秋心,也想起了《三体》的庄颜。
他无法拒绝晏秋心,也无法拒绝像极了晏秋心的叶秋吟,更无法拒绝暗合了自己记忆里晏秋心的叶秋吟。
风行入股春秋影业之后,庆功宴上,三分醉的傅春煊默认了叶秋吟爬上了自己的床。
他至今还记得,晏秋心回到别墅后,撞见叶秋吟的表情。
晏秋心在傅春煊的别墅里见到叶秋吟的时候,呆在了原地,大脑里一片空白,一句话都说不出。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彼此都没说话。
晏秋心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眼睛通红,随时要哭似的,却也一句话都没有说。
安静的转身,握着精致的手包,手都在抖。
脚上的拖鞋也不要了,赤脚走到玄关去穿鞋。
她说不清自己有没有怪傅春煊,她只是觉得自己很脏,原来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和别的人上床,真的很让人难受。
她忽然理解了傅春煊,傅春煊亲眼看着她为了拉投资,不止爬上了一个投资商的床。
他们俩彼此彼此,谁有资格怪谁?
可是,好累啊。
傅春煊,我好累啊。
傅春煊,我真的撑不住了。
现如今,春秋影业估值百亿,陪你走到今天,是不是足够了呢?
年少时的喜欢,支撑我陪你走到现在,是不是足够了呢?
傅春煊啊,我真的......走不下去了。
傅春煊见她不哭不闹,红着眼睛转身,忽然感觉自己罪孽深重,心底漫卷出恐惧。
晏秋心在傅春煊跟前,从来不是忍着脾气的主儿。
她一声不吭,也就代表,傅春煊在晏秋心的心里,已经被划到了需要保持社交礼仪的那一类。
晏大小姐对外人从来彬彬有礼,对很熟很熟的人才会不收敛脾气。
至今,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从小看着长大的晏倾亦。
另一个,是爱到骨子里的傅春煊。
现如今,大概只剩一个了。
傅春煊已经成了外人。
曾经,两个人吵架,她把一个古董花瓶摔碎的时候,傅春煊都没有这幺恐惧。
傅春煊一把推开了叶秋吟,追了出去。
晏秋心穿着高跟鞋,并没有走远,傅春煊没几步就追上了她。
傅春煊紧紧抓着她的胳膊,生怕一松手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晏秋心的脸上没什幺表情,耳环的流苏微微晃动,缓缓地擡起了眼皮,看了一眼无措的傅春煊,淡漠的开口道。
“放手,脏。”
傅春煊以为她嫌和叶秋吟滚床单的自己脏,慌忙松开了手。
晏秋心轻笑了一声,深呼了一口气,声音都有些抖,却还是让自己努力平静的说接下去的话。
“傅春煊,你不是一直好奇我的第一次给了谁吗?是我的父亲,也是你的老师,江城一高的校长。”
傅春煊的大脑一懵,僵在了原地。
“别误会,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我不是晏家的亲生女儿。那一次我和他都被下了药......当然......解释一切是怎幺发生的没什幺意义了......傅春煊......我不是嫌你脏......我是嫌自己脏......抱歉啊......今天才体会到你之前的介意......”
晏秋心说了一句“抱歉”,眼皮一眨,滚落了两滴泪水。
傅春煊的大脑高速运转,却还是无法理出头绪,晏秋心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太大了。
她不是晏家亲生女儿,自己甚至不知道她不是晏家的大小姐。
她的第一次是给了她的父亲,自己敬重的师长。
被下了药,谁下的药?那之后呢?这又是什幺时间的事?
她介意自己和叶秋吟滚床单。
但是她将心比心,理解了自己对她和别人滚床单的介意。
然后......她对自己道歉......
她对自己道歉......
傅春煊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件事问起。
他自诩摸清了晏秋心的脾气,对她的小动作了如指掌......
却原来,自己从没看透过她。
自己对她的一切一无所知。
晏秋心终于把他们之间最初的芥蒂解开了,却没有如释重负,又不得不继续道别。
“傅春煊......我们......就到这里吧......就不要再彼此伤害了......今晚你能带着她出去吗?我回来收拾东西。”
最初叶秋吟刚出现的时候,两个人因为她吵得翻天地覆。
哪怕是在公司,晏大小姐也直接指着傅春煊的鼻子骂:“带着她滚出去!”
何曾如此好脾气的用着疑问的句式问他:“今晚你能带着她出去吗?”
傅春煊由此知道,晏秋心彻底不要他了。
傅春煊还没想清楚该说些什幺,做些什幺,路边来了一辆车,晏秋心没再和傅春煊多说一句话,越过他上车离开。
后来,傅春煊常常后悔,为什幺那天就没有拦住晏秋心呢?
即使没有想清楚该怎幺面对她,也该留下她的。
那晚,傅春煊等了她一夜,她却是一直没有出现。
那之后的一个星期,她也一直没有出现。杳无音讯。
她找了代理律师,抛售了她所持有的春秋影业的那8%的股份,连公司都不去了。
合作的品牌商也联系不上晏天仙,险些把春秋影业的电话都打爆了。
傅春煊满世界的找人,也是那时他才发现,他和晏秋心地下恋情六个年头,几乎瞒过了所有人,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该向谁打探晏秋心的消息。
他本可以有最好的人选问晏秋心去了哪里,他的恩师、晏秋心的父亲——晏文琢先生。
可傅春煊就是不愿意去找他问晏秋心的下落
最后,是陆唐帮他找到了人。
晏秋心穿着一袭红色晚礼服,似一株名贵的牡丹,称得上天姿国色。
她作为投资方,在金陵参加一个纪录片的首映活动。
那部纪录片,不是春秋影业的项目。
那个纪录片的导演,是春秋影业曾经的导演,爆款剧《凤凰衣》的缔造者——苏清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