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若蘩坐在床边,轻轻地握住了病床上女人冰凉的手。
辛德恩的脸色比先前更加苍白,眼角的皱纹堆成了一道道的褶皱,整个人透着一股虚弱缥缈的气息。
病房里安静得只听见呼吸机细微响动的声音。
辛若蘩俯身,将额头抵在青筋凸起的手背上,良久,才发出一声轻微的哽咽声。
脑海里回忆起小时候的片段,自从懂事之后,母亲给她的印象就只有冷漠、淡泊的态度,她甚至荒唐地怀疑过母亲是不是一台毫无感情和知觉的机器人。
她曾经以为,母亲对她如此冷漠的原因是因为她的外貌和另一位母亲愈发相似。
事实却是因为眼前喊着“妈妈”的女孩,并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可是,既然没法面对这样一个事实,为什幺又要不顾一切地保护她?
“妈妈,你是爱我的,是不是?”
辛若蘩无力地趴伏在床边,泪水沿着脸颊,缓缓滴落在那只被紧握在手中的苍白又冰凉的手背上。
辛氏集团接受调查一事很快传了开来,加上先前传出副董事长生病住院的消息,这一下集团内部弄得人心惶惶。
正如辛德铭所说,这一下打击对他来说只是小小的波折,并不能彻底击垮他的势力,不过却很好地限制了辛德铭在辛氏集团的行动。
辛宇飞挪用公款的事情很快就被曝光,包括辛德铭为了掩盖这件事情所做的一系列动作,都一一汇报给董事会。
至少,接下来辛德铭在辛氏集团行使的每一份权力,都必须接受董事会的监督。
既然辛氏集团这边不能像以往那样为所欲为,那幺合坤医美必定会有所行动。
正如她们所料,辛若蘩雇佣的侦探来了联络,那些被滞留在码头的货物被合坤的货车搬走了。从安插在合坤医美公司里的线人口中得知,最近合坤似乎要偷偷进行一个新的实验,并且不能向上级申报。
看到这条消息,辛若蘩心里莫名升起一股危险的预警。她原本的猜想是,合坤的货物被滞留了这幺久,辛德铭一定会按捺不住重新开启走私药物这个项目,然后她们就能顺理成章地通知海关来个人赃并获的截获。
没想到的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合坤居然撤走了货物,转而进行实验。
这到底是个什幺样的实验?为什幺不能往上申报?
辛若蘩思忖了片刻,给侦探那边叮嘱了几句小心行事。她总觉得有什幺不对劲,必须要从长计议,预防辛德铭这个老狐狸的阴招。
辛若蘩这边忙着对付辛德铭,另一边滕霖除了忙于工作,也在一定程度上帮忙周梓萱在董事会里站立根基。
随着滕霖的画家身份声名鹊起,董事会里有几名股东想要通过私人关系购买滕霖的作品。
滕霖考虑到,既然她无法插手辛氏集团的事情,那幺就在这些股东抛出的应酬上,想办法给辛若蘩和周梓萱拉拢关系。
“谢谢滕霖老师赠送的手稿,接下来的董事会会议我们十分期待周总和辛小姐的表现。”
得到了这句答复,滕霖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若蘩为了她们的未来付出了那幺多,她也希望能为对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结束了应酬,坐在商务车里,滕霖单手托着下巴,侧目望着窗外的夜色若有所思。
最近她和若蘩忙着各自的事情,只有晚上休息的时候才能短暂地相处一会儿。
从她们再次相遇直到现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面发生了不少事情。甚至在半年之前,她都不敢想象,她和若蘩会有一个属于她们的未来。
辛若蘩的出现,不仅给了她现在的一切,而且带来了一份坚定的信念,她们之间有一个可以憧憬并且能够描绘而出的未来。
等事情一切都结束了,她是不是可以考虑和若蘩拥有一个家庭了?
想着想着,滕霖眼角微弯,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旁边的手机发出嗡嗡的震动声,滕霖解锁屏幕,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不由自主地紧抿嘴唇。
当车子行驶到小区门口,滕霖看见几辆黑色轿车停在路口,数名身型健硕的男人站在车旁,似乎是在等候她的到来。
滕霖乘坐的车子被迫在小区门口停下,只见一名男人缓缓上前,站在车门旁边等候。
车里的保镖立刻警惕起来,滕霖示意他们降下车窗。
“晚上好,滕霖小姐。”男人看见车窗缓缓降下,脸上立即挂上礼貌的笑容。
“辛董想要和你见一面。”
滕霖蹙眉:“如果我拒绝呢?”
“那我们就要强硬一点了。”
滕霖目光警惕,握紧了拳头,余光扫视着周围的情况。对方人多势众,而她身边只有保镖和司机,万一硬碰硬,能够逃脱的几率不大。如果现在立刻调头,或许还能逃离出去。
就算她能够顺利逃脱,对方说不定就会立即冲着辛若蘩而去。
无论怎样,她都不能让若蘩陷入危险之中。
滕霖脸上表情镇定,冷静回答:“我要带上保镖。”
“没问题。”男人脸上依旧保持着礼貌微笑,“那幺,麻烦滕霖小姐乘坐我们准备的车,由我们为您带路。”
滕霖点了点头,跟随着两名保镖一同下车。
男人立刻体贴地为她拉开车门,手里捧着一个已被掀开的小盒子。
“麻烦滕霖小姐将手机交给我们保管。”
滕霖眼神沉了沉,犹豫了许久,才把手机放进盒子里,坐上了一台黑色轿车。
车子行驶得很平稳,车窗贴上了深色的车膜看不清车外状况,滕霖只觉得在高速上绕了很久,然后不知不觉间到达了郊区的一家私房餐厅。
男人走在前方带路,两名贴身保镖警惕地跟在滕霖身侧。
来到角落的包间门前,男人礼貌地向滕霖说道:“辛董要求只能滕霖小姐一个人进去。”
滕霖蹙眉,犹豫了片刻才吩咐两名保镖在门口等候。
推开包间的大门,偌大的房间里只见辛德铭独自坐在餐桌主位上,低头专注捣鼓着一套看起来价值不菲的功夫茶茶具。
“辛董,滕霖小姐来了。”
辛德铭冷淡地“嗯”了一声,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男人出去之后将大门关上,房内倏地安静下来,只有轻微的茶具碰撞响声。
良久,辛德铭轻抿了一口茶,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没想到你会这幺容易答应过来,我还以为要花费一番苦力才能把你请来。”
滕霖脸上波澜不惊:“与其被暴力抓走,我宁愿选择安全地过来。”
“很好,那我废话不多说。”
辛德铭擡眸,沉静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渗人的笑意,身上的气场毫不犹豫地释放出来。
“让若蘩和周梓萱退出董事会,你离开海市。”
滕霖被这股压迫的信息素惹得皱了皱眉:“我没有办法干涉她们的决定。”
“你可以的,若蘩搞了这幺多动作无非就是为了你。我想你应该能猜到,你那唯一的姐姐现在会在哪里。”
辛德铭扬唇笑了笑,可笑意却未及眼底。
滕霖眉头紧锁,胸膛急促起伏着,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眼里似乎有怒火在熊熊燃烧。
“只要你答应了,我一定保证完好无缺地将人送回英国的疗养院,包括承担以后的所有费用。不过……”
辛德铭突然停顿了一下,将平板放在玻璃转盘上,转至滕霖面前。
“如果你选择拒绝,我就只能让她好好体验一下你们父亲当年的感受了。”
砰地一声,滕霖拳头重重砸在桌上,双眼狠狠地盯着平板上的画面。
画面中,女人俨然失去了意识低垂着脑袋,头发凌乱垂落,手脚均被胶带牢牢绑在手术台,冷白的灯光笼罩在身上,冰冷刺目。
滕霖发白的指尖用力掐进掌心,颤抖着声音说:“为什幺……你为什幺要这样对待我的亲人……”
辛德铭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不以为然地说:“我没有刻意针对你的家人,只不过对待那些背叛我的人、亦或不守信诺的人,我一向不会手下留情。”
“辛德铭,你做的这些事情,到底把人命当做什幺?”
辛德铭冷笑了一声:“如果你的父亲还在,你会问他同样的问题吗?”
滕霖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呵,你不会天真地以为,滕宏文没有参与过你口中所说的这些事情吧?你知道你的父亲是怎幺坐上经理这个职位的吗?在这个位置上他又知道了多少事情呢?甚至参与到什幺样的程度?”
“其实只要他聪明一点,不去揭发出来,现在你们一家人绝对能够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可惜,他是个胆小的可怜虫。”
滕霖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着,镜片后的双眼已经红得似是火焰灼烧一般。
辛德铭放下手中的茶杯,朝她走了过来。
“老实说,当年只要你们花点钱搞点关系,我相信很容易就能查出真相。可惜滕霏也是个胆小鬼,听从了辛德恩的建议带着你跑去了英国,还把自己搞得疯疯癫癫。”
“滕霖,你比他们更聪明,你心里很清楚什幺对你来说是最重要的。一个人生病了可以医治,但是一个人彻底地疯了,能不能活下来就不一定了。”
辛德铭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递到滕霖面前。
“好了,废话不多说。只要你按照我说的,让若蘩和周梓萱退出董事会,我一定完好无损地将姐姐归还给你。”
滕霖双眸失神地望着握在手中的手机,震惊和怒火紧紧揪着她的心脏,良久,她深吸了一口气,咬牙说道:“退出董事会可以,但是我要和若蘩一起离开海市。”
辛德铭敛起笑容:“你在和我谈条件?”
他往前一步,带着居高临下的气势望着滕霖,Alpha强势的信息素骤然袭来。
“你有什幺资格和我谈条件?若蘩是辛家的人,你不能带走。”
“她是我的爱人。我可以将辛氏还给你,但是若蘩我一定会带走。”
滕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目光一片清明,平静不起波澜,却隐隐透出一股坚韧的气势。
辛德铭阴沉着脸:“你以为这样就能拿下辛氏?别怪我没提醒你,这是你亲自选择的后果。”
滕霖看着辛德铭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辛德铭,你觉得我会什幺都不准备就贸然过来?”
辛德铭眼底闪过疑惑,倏地意识到了什幺,立即看向平板上的画面。
本应躺在手术台上的女人消失不见,只有几根拆开的黑色胶带散落在地上。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吵闹的响声,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和哀嚎声。
与此同时,滕霖举起手中的手机,狠狠地朝辛德铭的脑袋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