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恩拉开窗户,乏力地倒回床铺,任刺骨的寒风刮进寝室,包裹住他单薄的身躯,仿佛只有身上的疼痛能减轻心里的苦涩,也能稍稍转移注意力。
〈凯,你又把窗户打开了吗?太冷了,你会生病的,快关上!〉
凯恩无奈地拉过厚实松软的棉被盖在身上,却没有起身关窗。
长期以来不能表现出内心的脆弱,以免让弟弟在战场上分心,即便只是想吹吹冷风,任性一回都不行,凯恩连个宣泄悲伤和相思的出口都没有,只得日复一日强迫自己变得更加坚强,然而他害怕这被迫拥有的坚强终有一天会压垮他的身心灵,他只能不断压抑、压抑,再压抑。
凯恩不愿因长时间的分离而长得和弟弟有分毫差异,每天都比从前更勤于练功,每当感应到泰恩正活跃于沙场时,他也尽力跟着对方一同在练武场与武术教练较量,即便受伤流血也不肯停止修练,总是随意以毛巾止血后便再度舞剑,他希望在精进武艺之余,也尽力保持与弟弟相同的体魄。
曾答应弟弟要好好照顾自己,当今国王在饮食上也不容马虎,固然因心伤而了无食欲,仍每天勉强摄取所需的营养及热量,维持健康的身体状态。
纵然少年如此用心照料自身,心灵上的空洞却无法可解,不能与心爱的人相拥入眠,使他从没睡过一场好觉,不是整夜辗转难眠,就是哭得累了才隐约睡去。
白天的护理敌不过夜晚的摧残,凯恩仍旧熬出了黑眼圈,脸色总是苍白不见血色,身形也较以往消瘦,镇日神伤而毫无朝气及活力的样貌令人鼻酸。
〈我想,这就是当初那九个月的报应吧……〉
国王每回盯着镜中憔悴的人,总会如此自嘲。
然而,凯恩不愿放任悲戚吞噬他的心智,他没有虚度遭软禁在宫中的漫漫岁月。
他表面上是失意的枯骨,终日只会翻阅古籍及练武,身为堂堂一国之君却毫无实权,只是一具可悲的魁儡,连奴仆都不免对他加以嘲弄,然而他暗地里其实持续调查着母后与罗文的计谋。
奈何身边无人可信,周围又随时布满眼线,调查进度低落得令人沮丧,除了无意间发现宫中的密道分布图外,没有太多有用收获,不过凯恩没有因此放弃,仍旧常趁着守卫不注意溜至母后的寝室偷听她与詹森的对话。
前几次行动皆以失败收场,他们两人除了情话之外几乎没有别的词藻。
凯恩想着明天夜里再试一次,假如依旧没有进展,就只能尝试别的方法了。
隔天,就在国王轻巧地飞越侍卫看守的走廊时,眼角瞥见一个熟悉的人影,立即屏住气息凝神细听他们的交谈。
「你……多久……能安排好?」
〈安排什么?可恶!距离太远,没办法听清每个字。〉
「请见谅……泰……强……找不……批敌……还需……时间……」
「不管……做得……不……破绽……不能……玛德琳知道……」
〈不能让母后知道……〉
「只能……让……把柏格……回来……」
哒哒哒……
从后方传来的脚步声使凯恩不得不逃离现场躲起来。
〈原来……真正的阴谋是罗文一手策画的,连母后都不知道,难怪他们每次的对话内容都无关紧要,哼……母后不也是一枚任人玩弄的棋子吗?但是……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柏格又是谁?〉
见机逃回卧室的国王心神不宁,深怕远在战场上的弟弟出事。
〈泰,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我很好呀!如果我受了伤,你马上就会知道的不是吗?呵呵!你呢?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什么你这么慌?〉刚回到军营,难得得以休息一个晚上的泰恩亟欲把握和哥哥相处的每分每秒。
〈说得也是,你最厉害了,打仗到现在只受过极小的伤,我好骄傲,所以你一定要保持下去喔!绝不能受伤,知道吗?〉
〈好,你放心。〉
〈我刚刚意外听见罗文和他部下的对话,虽听不清楚全部的内容,但我确定这件事连母后都不知道,真正的幕后主使者一直都是他,而我觉得他们想加害于你……我还听见一个叫柏格的名字,但我也不清楚他是谁。〉
〈嗯,我知道了,我会更小心的,你别担心,至于罗文……你一定要离他远一点,但不要违抗他,表面上要乖乖听他们的话,好吗?而且……我不希望你再继续调查他们的事,万一被发现该怎么办?我好怕你出事……〉
〈该担心的不是我,他们不会对我怎么样的,而且你忘了我的身手跟你一样好吗?我可没退步喔!况且,如果我不追查,这整座宫里又有谁会呢?〉
〈呵……我想我们永远也无法停止为彼此担忧……但我当然相信你的身手,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做呢?〉
〈我会继续观察他们的动向,看能不能获得更多线索,也会持续找寻解药。〉
〈好。你最近过得如何?是不是又更瘦了?〉
〈才没有,我每天都强迫自己摄取足够的营养,健康得很,倒是你,军营里的伙食虽不比宫中,还是要多吃点喔!〉
〈呵呵!我会的。〉
兄弟俩许久没有亲密地聊天,自然善加利用了泰恩的休息时间,直到国王催促将军前去补眠才恋恋不舍地结束言语的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