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维蓁第二天早上才去纪笙的大伯伯母那里请安。
两人前一天早上到了徽州,纪笙的大伯伯母,叔父叔母都没有出来迎接他们一行人。
他们像是不知道纪笙和洛维蓁要住进来似的,要不是那两个擡纪笙进来的仆人,还有被洛维蓁撞见在偷看他们的那位姑娘,洛维蓁都要怀疑其实这个宅子是不是没有住人。
但等她来到纪笙大伯住的院子,她就知道自己的猜想是错的,这里不仅住了人,还住了很多人。
吴妈妈在她出发前先去纪笙大伯那里打了招呼,但没想到洛维蓁到达的时候能看到这样的情景:不大的院子门口密密麻麻站满了人,院门里头也是有几双眼睛伸了出来在张望。
洛维蓁头皮顿时一麻,吴妈妈则是一脸鄙视地念叨:“这里估计连姑爷叔父那边的人都来齐了,一家子没有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吴妈妈!”洛维蓁低声喝止吴妈妈,“如果你不会闭嘴的话那就请你回去照顾阿笙吧。”
吴妈妈听了没有再说下去,只低眉顺眼地站在洛维蓁身后。
洛维蓁慢慢地走到院子门前那群人的前面,面带微笑地对着站到最前面的那个仆妇说道:“晚辈阿蓁来向大伯伯母,叔父叔母请安了。”
那个仆妇不知道为什幺洛维蓁要对着她说这番话,旁边一个丫头拉了拉她的衣袖凑到她耳边道:“她的意思应该是说你挡着她的道了,叫你让开。”
那仆妇慌忙避到一边,其他人也跟着她一起,终于洛维蓁能迈步继续往前走,耳朵却还听到那仆妇还念念有词:“说话文绉绉的,还拐弯抹角,京城来的人难道都是这样说话?”
她旁边那个丫头再次拉她衣袖,食指放到嘴唇中间,示意那仆妇不要再说话。
“干嘛?说实话都不让说了?你这丫头,我可是你婶子,要你管我!”
洛维蓁转头看向那个丫头,看到她头上的发髻已被那仆妇抓散了,仆妇还拧住了她的耳朵,似乎想当众教训她。
“等等。”
洛维蓁转头出声制止了仆妇的动作,回身返回小丫头那里,温言看着她笑道:“你能帮忙带一下路吗?”
仆妇手脚无措地站在一旁,刚刚扭过丫头耳朵的手在看不清颜色的裙子上不断摩擦。
丫头也不害羞,直直地看向洛维蓁,“好啊。”说完就走到洛维蓁前头带着她们走到院门口,里头的人立马开了门,让她们进去。
纪笙大伯的院子看起来比纪笙和洛维蓁住的院子要大得多,虽然也是破旧,但至少这里看上去还算收拾得干净。
丫头走得很快,洛维蓁紧跟在她的身后,只有吴妈妈跟得有点喘气。
“大老爷,纪笙的娘子来了。”
洛维蓁的眉头一挑,吴妈妈则是被这个丫头的言行又刷新了她对乡下人的认知。
她一个伺候人的小丫头,居然敢直称在京城当六品官的姑爷名讳?!
吴妈妈刚想发难,洛维蓁却用眼神制止了她。
丫头也没有等里面的人应声就径自跑到一边去,洛维蓁和吴妈妈怀着复杂的心情踏进了正堂。
洛维蓁先擡起眉眼,把四周环境先扫了一遍,正堂摆设简单,并没有什幺贵重物品,桌椅也是用旧了的,她看到正堂尽头正中坐着两个男人,两个都是上个年纪的人,但左边那个明显要比右边那个老一点。
而两边各自坐着一位中年妇人,洛维蓁很快收回视线,稳步走到正堂中间站住,对着那坐着的四人行长辈礼:“晚辈阿蓁向大伯伯母,叔父叔母请安,阿蓁来迟了,请长辈们见谅。”
四人都愣住了,他们以为京城来的肯定会把架子摆得高高的,没想到一进门就对着他们行大礼,这个可跟他们想象中不一样,他们当时就是怕压不住这侄子媳妇,今天还专门把最好的衣服和最好的首饰都穿戴在身上。
纪笙大伯清了清喉咙,第一句话说的话居然不是叫洛维蓁快点起来,而是以教训的语气说道:“侄媳妇啊,虽然知道你们路途辛苦,但是昨天你们不是已经来了吗?为什幺一进门不是先到我们这边,而是直接回了你们院子,纪笙不懂事,难道你这个大官女儿也不懂事,不知道长辈为大?”
听到这里洛维蓁快要笑出声来,最不规矩的人家居然开口第一句话就说规矩,她也不等那四人开口叫起,望向也是跪着的吴妈妈,眼神示意她扶起自己,吴妈妈立马站了起来,双手扶着洛维蓁站好。
那四人还来不及责备她,洛维蓁就笑着回道:“难道大伯的意思是即使夫君受了重伤,躺在担架上,擡也要擡着进来这里请安?”
叔父插口应道:“应是这个理。”
洛维蓁这个时候终于知道昨天整个府上的人都去哪里了,原来他们都像今天那样聚到这个院子,翘首等待他们的“光临”。
洛维蓁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家。昨天她询问吴妈妈,吴妈妈说前一天纪笙大伯也只是派了一个仆妇接待他们,直接把他们带到那个院子后那个仆妇就拍拍屁股走了,一点要见他们的意思也没有。
“明知道咱们带着小少爷呢,又没有派人过来帮忙收拾,姑爷可是京官,他们这样算什幺?”月眉昨晚如是控诉。
洛维蓁算是开了眼界,但此刻她并没有反驳他们的理论,只是应答道:“阿蓁明白了。”
这时坐在右手边的妇人又迫不及待地开口道:“你是叫阿蓁对吧?我看你头上那支簪子挺好看的,能给叔母看一下吗?”
洛维蓁视线转到这位叔母身上,她穿着的衣服颜色已经发白,脸上涂着廉价的胭脂水粉,头上戴着两三支银钗,眼神定定看着洛维蓁头上的唯一一支金簪,神色贪婪。
洛维蓁笑容不变,正准备应答的时候,左边坐着的伯母却说道:“要给也是给伯母看,我的辈分比你大,难道你不知道尊卑吗?”
伯母身上穿的戴的比叔母还要寒酸,她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粉像面粉一样扑扑掉下,额头的皱褶都能夹死苍蝇了。
眼看两个妇人快要吵起来,大伯及时喝住:“整天吵吵闹闹,像什幺样?!”
就在各人静下来,大伯再次想开口的时候,洛维蓁却在此刻说道:“不知道大伯有没有听说过一件事?”
“什幺事?”
“早年听说过有一个村出了一个状元,在京城做了个七品官,有一次他的族长在家里直接称呼那个状元的名字,吹嘘自己家族出来的人多幺厉害,结果被自己的奴仆听到学了在外面把族长说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出去,被县里的县令知道了,县令按照律法抓了族长一家人,判以死刑。”
“大伯您知道他们是犯了哪条律法吗?”
“是,是哪条?”
“直称朝廷命官名讳,罔议朝廷命官,理应判处死刑。”
坐在正堂刚刚还趾高气昂的那四人,顿时呆如木鸡,连冷汗都冒出来了。
“夫君在养伤,还有孩儿要哺养,不能在这里留太久,阿蓁先告退了。”
洛维蓁再次行了大礼,然后站起来转身回去了,再也没有把目光放到那四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