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周天许腻歪了半天才整理好衣服,再由他送回宿舍楼下,道别的时候,周天许伸手捏易晚的脸:
“明天再找你。”
易晚拂开:“不要。”
周天许没有闹,只是把手插进了口袋:“那就是还在生气。”
易晚沉默转开头,听见他吸了口气又吐出来,最后只是擡了擡下巴:“消气了的话,记得找我。”
走之前还要揉一把她的头发。
易晚想着他之前说的话,顶着一头乱毛迈进楼里,直到回到宿舍。
时间临近熄灯,她开门的时候钥匙碰撞发出一串金属色的响声,郑伊然的声音从她的床上传来:“谁啊?吵死了。”
易晚瞟一眼其他几个舍友,都在,有的坐在桌子边,有的已经躺上床。
但当下没有人出声,舍长对着她做了个“睡觉”的手势。
易晚垂下眸,“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今晚睡这幺早。”
郑伊然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没有回应。
易晚轻手轻脚地收拾东西去洗漱,无奈总是会有一些响动,听了这位文娱委员好几声“啧”
最后易晚躺下的时间是十二点左右。
若换作以往,她可能要诚心思考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回来太晚。
但今天她能感到从那个被子包里辐射出来的异常的愤懑和不满,所以她决定,既不要诚心,也不要思考。
这不刚才周某人说过吗,不要想那幺多,会没那幺累。
圣诞节过后很快就是元旦了,迎接新的一年总是给人一种喜悦的错觉,但易晚知道,日子不会因为年份的进位就跟着一起改变。
但大家高兴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放假。
但大家又不能太过高兴,因为放假回来就要准备期末考了。
今年春节比较早,在一月末。按照安排,大概一月中旬就要考试了。
易晚拿着课表研究了一下,决定这个元旦假期不回家了,她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很快就放寒假了,到时再早点回来。
妈妈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失落,说了句:“你忙吧,那寒假再回来过年。”
易晚心里一片哭过后那种肿胀的酸,笨重又沉闷。
没法,来回车票钱够她吃好几天饭堂了,能省一点就是一点吧。
她又看了一眼考试安排,又要复习,又不能去蜜蜜了……
她有些恐惧地发现又要跟宋景年请假了。
这种事宜早不宜迟,总要去做的,易晚当天上班的时候就去找宋景年。
敲门的时候,她听到里面有说话的声音,正想着要不要等下再来,就听见宋景年平稳的声音:“进来。”
她推门,果然见宋景年拿着电话,面色沉静,看着屏幕的眼睛分过来一点眼神,易晚看懂,便关好门乖乖走到桌子前等着。
宋景年:“陈总的录像已经发过去了,你让技术部几个人一起再处理……张局长的事情还要再观察一下,他还是比较谨慎……”
讲完挂断,宋景年侧头,目光轻轻落在易晚身上,没有问她什幺事。
他总是这样,明明什幺都知道,但是又什幺都不说,就等着她过来,被他的天罗地网抓住。
易晚顾左右而言他:“你讲电话我就等下再来嘛,打扰你谈正事,耽误了怎幺办。”
宋景年无情拆穿她的做作:“你们让他们留下证据,我把信息整理好,就是最大的正事。你还不知道吗?”
蜜蜜女仆咖啡店,看着是小众文化产业,其实是肉体交易的市场。
然而这只是表象。
来客里总有些官商人士,年轻偏多,但意外也能遇到身居高位的。
女仆妹妹温柔小意地陪侍,哄着贵客射精,转头就拿着录像敲诈勒索——这好像是目前我们知道的信息了。
然而这是表象下的……另一层表象。
表象做得越大越宽泛,才能隐藏真正的目的。
易晚很明显知道蜜蜜的真正的本质是什幺,本来只是想找个由头跟宋景年套近乎,此刻被揭破也只能讪讪。
“我其实不是来说这个……景年哥哥,我要考试放假了……元旦一直到春节都不能来了……”
本来她还在上学,要考试也很正常,之前这时节也不是没请过假,但前两个星期,她能感到宋景年好像有点脾气不好。
是以她现在很忐忑,甚至做好了这一个月扣完工资的打算。
宋景年看了她几眼,一声不吭,易晚也没有继续说话,室内安静得能听见二楼的脚步声。
黏黏糊糊拖着步子走路的是小影,身体沉重脚步虚浮的肯定是客人。
宋景年习惯性地分析了两秒听到的声音,才发现自己居然在逃避接下来想说的话。
为了纠正自己的拖延,他强迫自己开口:“你……”
易晚紧张地看他,他深深的眉眼带着复杂的情绪,居然没有冷冷地阴阳怪气她,反倒语气有些无奈。
“以后只接触那几个老狐狸吧,其他的普通客人你别浪费时间,对身体也不好。”
“你要是开支紧,我说了我可以帮你。”
这话说出口了倒是流利。
因为他已经说过不知道多少次了。
易晚:哦,啊,又来了。
“我也说了……我不想你这样帮我。”
她垂下头,眼珠子盯在地板上,脚趾无意识蜷曲抓着地面。
“我不要欠你那幺多。”
楼上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小影应该是带着客人进了房间。
似曾相识的静默缓慢流淌,空气粘稠得让人无力再重复接下来的对话。
走之前易晚斟酌了一下,决定探身亲一下他。
但这办公桌实在是有点大,她俯身到了一个角度才发现……自己好像还够不到宋景年。
她的脖子尴尬地僵硬起来,傻不愣登的停在原地。
怎幺就偷懒了!多走两步从旁边绕过去不好吗!易晚大悔,眼神左右躲闪,眼皮带着眼睫毛一眨一眨,看得宋景年浑身发痒。
但他总是很能装,最后只是悠哉悠哉地轻轻往前滑了下座椅站起来,眼里难得带点星芒一样的笑意,擡过她的脸吻上。
最后还是让她走了。
宋景年张张嘴,方才柔软的触感好像还有停留的错觉。
人都走了,他却还在幻想她的存在。
那时,时隔多年后第一次见到她,对她有太多的好奇,太想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幺。开口把人留下来,借题发挥把她拎上床,现在想起来,其实都是他私心作祟。
后来易晚说家中情况困难,他知道了她缺钱;她也明白他不是单纯的咖啡店老板,甚至不是“老板”。这个时候两个人的相处就变得轻松又艰难了起来。
他第一次提起让她不要置身此中,钱他可以帮忙的时候,易晚直接冷下脸,破天荒头一次对他发怒。
过了很久他才敢提第二次,还换了说法,易晚也是摇头。
他无法,只能逐渐尝试放宽条件,但无论如何,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理由。
她说:“以前小时候,我借你家躲了无数次,从那时起我就很抱歉。现在,我全靠你才给得起我妈住院治疗吃药的费用,全靠你保护我……我不能再要你的钱,我欠你太多了。”
傻晚晚……
宋景年合上嘴唇,眉头皱起,原本冷峻的面容此刻满是自嘲和懊恼。
鼻尖哼笑一声,他闭上了漆黑的眼。
明明,是我宋景年欠你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