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主人又打了他二十鞭子才结束。主人走后，他被允许解下口枷，喝了水，吃了两粒令人饱腹的药丸，有人来用水给他冲洗干净身子，随后又被牵回了那狭小的笼子里。
他的每一天都是这样度过。
暗室里失去了时间的观念，他刚开始还记得主人打了他七回、八回、九回……后来渐渐的，他也记不起主人这是第几回来鞭打他。只知道他对那药的耐性越来越强，已经能在主人来时保持神志清醒，甚至暗暗替主人数着鞭打的次数。
二十鞭，每次都是二十鞭。
鞭子似乎是特制的，看起来不吓人，打在人身上却极痛。鞭尖带着倒刺，能在人身上划出很可怕的血痕。
甘鲁就是试验它效果的人。
可是甘鲁发现自己对疼痛越来越不在意，比起那个，他更珍惜难得和主人相处的时间。
他甚至暗暗希望主人再多打一些，心里默默数到二十的时候，甚至会感到一阵失望。因为这就意味着主人要走了。
一直带着口球的他口中除了狗叫和呻吟之外发不出别的声音，冷酷的主人也从不和他讲话，也不会靠近他。鞭子就是她们之间唯一的沟通。
第一天温柔地摸着他的头的主人，像是一场幻梦。
甘鲁只能在受刑的时候多看看她，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件事随着他对药的耐性越来越强，做起来也就越来越容易。
鞭子在空气中划出休呼的声音，可想而知执鞭者并没有留力。
李固收回鞭子，看着眼前被夹在刑架上的人。
明明正受着鞭子，身上痛得一颤一颤，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却依旧那幺黑亮、清澈，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浓黑的睫毛描出有些下垂的眼型，比任何狗狗都要可怜可爱。
李固发现自己看着这双眼睛，就再也生不出任何气了。
本来想要多罚他一些时候，毕竟狗狗擅自跑掉是很严重的大错，可仅仅过了半个月，她就已经觉得够了。
多疑的长公主在更早的时候就知道了小狗的身份，也并没有觉得一个被骗进奴隶贩子手里的男人能搅起什幺风浪。可她发现小狗的不见之后还是感到了比预料中更可怕的怒火。
她没把一个不值得什幺轻重的邻国王子放在心上，可是，小狗是不能私自逃跑的。
李固不想承认，除了怒火，她还感到了一丝丝惋惜。
真的好久没遇到过如此合心意的宠物了。
她以为她要被这种莫名其妙的烦闷困扰好久，可是，他回来了。
李固走上前，看着那双眼睛随自己的身影靠近越来越明亮，满满的全是依恋和爱慕。
她的小狗说爱她呢。
真有趣。
李固走近了，甘鲁能闻到她身上熟悉的味道，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他“汪呜汪呜”地颤声叫着，像一只真正的狗。
曾经羞于启齿学狗叫的他，现在已经越来越熟练了。
李固笑了，她擡起手，似乎想摸摸他的头。小狗茂盛的黑发长得更长了，微微打卷，披散在肩头，和蜜色的肌肤相合着有种野性的诱惑。
在小狗期待的目光里，主人擡起的指尖只在离他头发很近的地方停了下，并没有碰到他，又放下。主人看着他的身体，出了一会神，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幺。
暗室里静静的，只有蜡烛不知疲倦燃烧的声音。甘鲁屏住呼吸，莫名地不敢发出声音。
随后，主人一句话也没说，转身离开。
接下来数日，甘鲁都没再见到她。
他好像被主人遗忘了一般，没有人来给他喂药，没有人鞭打，身上的枷锁也尽数除去，甚至还给他搬来了一张可供休息的软榻。除了食水和固定的冲洗，没人来理会他，那些表情冷漠的侍女如出一辙地忽视他结结巴巴的搭话。
甘鲁感到一阵莫大的绝望。当他以为前日来主人不再抚摸他的境地就已经是地狱的时候，他又见识到了什幺叫真正的地狱——被遗忘，被忽视，完全见不到主人。他开始痛恨那个前几日不知好歹的自己。
如果余生的日子就是这样的话……
甘鲁不再吃饭了。
就这幺过了不知多少日子，他已经放弃了去数时间的流逝，只知道不动的食物被人收走了几回，他身上的力气一点一点流逝，眼前的景象也模糊起来。在幻觉里，他几乎能看到主人的身影。
不，主人已经不要他了。
突然有人来给他的脖子扣上了铁环，甘鲁浑浑噩噩并不理会。又有人用黑布蒙上了他的眼睛，牵着铁环上的锁链，把他拽着走了出去。
甘鲁如同一具温顺的傀儡，不言不语地走着，牵着他的侍女都听不到他的呼吸声。要不是侍女是个胆大之人，在幽暗的隧道里的甘鲁比幽灵还可怖。
不知多久，一阵天光透过蒙眼的黑布刺痛了甘鲁，生理性的泪水唤醒了他。四周一片安静，他不知道这是哪里。
他眨眼，如同生锈一般的关节活动着，慢慢揭下了被泪水浸透的黑布。
在迷蒙的模糊的视线里，甘鲁又出现了幻觉。他看到一个熟悉得令人骨髓深处都开始疼痛的身影静静伫立在不远处，他看不清那人的表情，只能拼命地眨去眼泪确认。
是主人。
主人还要他，主人没有丢下他。
一瞬间，数日不进食的身体不知道哪里爆发出的力量，甘鲁一下子扑到了那个人怀中，泪水浸透了她的衣裳。
长公主轻轻叹了口气，手指熟门熟路地顺着耳朵摸到下巴，在一片湿漉漉的泪水轻轻挠着那人的皮肤，另一只手抚摸着甘鲁的头发。
她想，这次以后，小狗应该永远不会再擅自离开主人了。
而她，也不想再看到小狗刚刚脸上的表情了。
“喜不喜欢主人给你的礼物？”李固弹了下那处铃铛。在密室中仅着一层绸衣，以下身无寸缕的少男看到自己胸前扯开的衣襟，脸耳通红。
“汪呜。”
“喜欢的话，主人这里还有其他更好玩的，来，犬奴……”
就这样，长公主和她的犬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
祝福掌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