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2
在接她回去的车上,林姨打了个电话,电话里是重物落地的声音,林姨变了脸色,只是急急得对电话里头的人说,“阿时,你等等我,我马上回家。”
两人很快到了家。刚到家,打开门,就是一地狼籍。
妈妈又发病了,林姨让容久歌先回房间。
容久歌缩在房间里的床上的角落,听着外面砸东西的声音、妈妈的喊叫声和哭声,这样好久以后,声音才静了下来。
这时,容久歌忽然想起傅子瑜早上好像和她说,让她放学去她家里。
容久歌下了床,穿了拖鞋,往外走。妈妈和林姨已经不在客厅了。她出了家门,站在对门江阿姨家门外,敲了敲门,但是没有人开门。
容久歌忽然听到江阿姨的声音,叫了一声,“子瑜。”是从楼下传来的声音。她们家住三楼,楼下稍有点动静,就能听到。
容久歌穿着拖鞋就往楼梯口的窗户跑,看到了傅子瑜和江阿姨站在一辆黑色的车旁,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正在往里搬东西。
“傅姐姐!”容久歌喊道。楚予安擡起头看她。她们小区没有电梯,容久歌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得冲下了楼。
跑出一楼的楼梯口,容久歌看着傅子瑜,急急得道:“傅姐姐,你要去哪里啊?”
“小歌,我们要搬家了。”傅子瑜说道。
傅阿姨看到容久歌,摸了摸她的头,“你和子瑜,以后还会有机会见面的。”
——
“妈妈,她是谁啊?”许灵音好奇地问道。
容久歌被很少见到的大伯拉着,对方皱巴巴的大手紧紧得抓着她的手,农家人惯常做农活的手是很粗糙的,抓得容久歌很不舒服。
但她没得选,来的路上,她就知道,她要被送到自己另一个血缘上的母亲那里,那个妈妈发病时总是惦记的人,俞卿月。
一会后,在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身后,慢慢走出了一个女人,她戴着金丝边的眼镜,看上去刚从工作中出来。
她挂了电话,才擡起头看向那个已经近八年前没见过的前妻的表哥,以及边上那个有着和自己相似长相的女孩。
常年没有见过俞卿月,这位自己曾经的妹婿,如今看上去气场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男人有些小心得打量了对方一眼,才道:“俞老板,好久不见了…”
俞卿月的视线从女孩的脸上挪开了,道:“什幺事?”
男人悻悻一笑,“俞老板,这是容时和你的女儿,小歌。”
“容时和她,不是跟着林雁南走了吗?”
“可是…”男人梗了一下,才低声道:“她们俩口子都死了,上个月的事,现在只剩下这个孩子活着了。”
听到容时死了,俞卿月本来以为自己会对过去的事释然,亦或者什幺类似的情绪,但反而心头像是梗上了什幺东西。
她的脑海里不自觉出现了画面,是容时十五岁第一次进她家门,一直到二十岁,母亲给她们定亲。可是,后来…
俞卿月擡起眼,看向那个隐隐约约能在五官里找到自己和容时轮廓的孩子,挪开了视线。
她示意边上的秘书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了男人。
“俞老板,这是…”男人忐忑道。
“你把她带走吧。”俞卿月停顿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容久歌,才把目光放回男人身上,“以后我会定期给你打抚养费。但是,就不要让她出现在我视野里了。”
七岁的容久歌虽然没有办法完全能懂上一辈间的恩怨,但已经能明白眼前人话语里“这个孩子,我不要”的直白意思了。
俞卿月伸手从妻子许君越的怀里接过了许灵音,抱到了怀里,低声道:“我只有小音一个女儿。”
许灵音疑惑得看向面前陌生的一大一小,又看向俞卿月,“阿妈?”
俞卿月一改对男人说话时冷淡的语气,温声道:“乖,是大人的事情。等会阿妈再带你出去玩。”
而一直到此刻,明明是被谈论的中心点,却要被其他人来决定去处的女孩始终是沉默着的。
直到容久歌仰起头,看着这个曾经总是被妈妈挂在嘴边却从未见过的人,她的声音还没脱稚气,语气却很坚定,问道:“你是我的妈妈吗?”
俞卿月的目光留在了她的身上,眼神很复杂,说出的话却是很冷淡的语气,“不是。”
“那我妈妈为什幺说你是?”
俞卿月愣了一下,这次看她的眼神变了些,像是不由自主得把故人的身影投到了她的身上,语气也没法保持住冷静,却是带了些逃避得躲开她的视线,道:“我怎幺知道。”
容久歌抿了唇,忽然不由自主得感到种委屈,即使再想装得像大人一样勇敢,她还是需要一个可以在自己被人说不要的时候,能抱住自己的人。
她想起有一次晚上睡觉前,林姨给她讲睡前故事,然后和她说晚安,容久歌却偷偷得牵了林姨的手,问她:“林姨,你可以给我当妈妈吗?”
林姨眼里有动容,却是道:“小歌,以后不能在你妈妈在的时候这幺说。”
妈妈只承认俞卿月,那个从小就没有出现过在容久歌生命中的女人。妈妈说,俞卿月是她另一个妈妈。可是在容久歌眼里,林姨才是。
但是现在,世界上已经没有那个会在她身后,护着她说“没有关系,林姨永远护着我们家小歌,小歌只要好好长大就好了”的女人。
也没有那个会在每次发病清醒后的夜里,偷偷在她床前说对不起,说“妈妈真得很爱我们家小歌”的女人,是即使在发病时也忘不掉爱她和俞卿月的执念的妈妈。
容久歌看着灵堂上林姨和妈妈的黑白照,跪在那里的时候,都宛若身处梦中。她甚至没有掉一滴眼泪。
从事情发生开始,她就像是在做一场梦,她感觉这就是一场梦。
并不像是那些被大人蒙骗着说死亡就是上天堂的小孩,七岁的容久歌已经知道死亡就是再也不见。
可是昨天早上送她去上小学的时候,林姨还说“一会见。”她再也无法见到妈妈和林姨,又怎幺会是现实呢?
难道是因为她昨天下午跑出家门的时候,没有和林姨、妈妈说“再见”吗?
她想找谁问一问,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可是这个梦怎幺这幺长?然而即使是她还愿意吐露心声的江阿姨和傅子瑜也都已经搬家离开了。
好像直到俞卿月说“不是”,到了这一刻,在所谓的另一个真正的生母拒绝承认自己,也明确不要自己的这一刻,这个现实才真正被揭开了。
七岁的容久歌醒悟过来,她不是在做梦。
她的眼泪才后知后觉得,在妈妈和林姨离开的一个月后,落了下来。这一刻她真真正正意识到,她确实再也见不到林姨和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