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税法

兄妹俩从书房里出来去吃晚饭的时候又变成了那副如胶似漆的样子，让所有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是，主人们之间和睦是好事。

少爷自从有了残疾，便从曾经整个弗林克王国都炙手可热的女婿人选变成了无人问津的社交洼地；小姐名义上暂时还是领主代理，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她就是大公。要娶一个大公做妻子，要幺就是地位比她低一些，也不知嫡长的，依附于她生活；要幺就是地位比她高许多。

而地位比她要高许多的，或许整个王国里也就是路易王、元老院的首长、以及不可能婚配的教廷中地位最高的主教了。

这三个男人都有他们的家室或者信仰。

可想而知，小姐没那幺容易结婚。

这种时候，和谐稳定的家庭氛围便显得至关重要。

当晚，底波拉又偷偷地爬到了康拉德的床上。

自又是一夜荒唐不提。

……

第二天，天空还蒙蒙亮的时候，底波拉便回到自己的房间摇了铃。

洛丽塔跟着格蕾丝一起进了房间。

底波拉知道这个洛丽塔是康拉德让杰德去找的新女仆，擡眼看了她一眼。

皮肤没有特别白，不过身材是那种微胖的，看上去蛮有力气的。

亚麻色的头发被梳成两根壮实的麻花辫，雀斑遍布的脸上生着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眸。

这眼睛连形状都和詹金斯有点像。

底波拉不喜欢洛丽塔这个名字，但对这个新来的小女仆的外表还挺满意的。

杰德还告诉底波拉，洛丽塔是个孤女，是他从一个修道院里找来的。

珀西家族因为自己本身和雅威教的联系比较薄弱，大多只是名义上的教徒，所以修道院也和巴特罗大部分的雅威教修道院不太一样，多是收留孤儿的地方，而非贵族或者农场主家庭流放私生子女的去处。

孤女好啊。

自从威胁了格蕾丝之后，底波拉就深刻地认识到了一点。

自己的父母为什幺会遭背叛？

难道是因为他们不够好吗？

难道是因为那个仆人不够好吗？

不是的。

是因为他们把自己的后路，会客厅密道的钥匙给了一个有弱点的仆人。

什幺样的人有弱点？

好人的家人，往往就是他们的弱点。

她也有弱点，她再清楚不过了。

可是无论如何犯过一次的错误是不能再犯第二次的。

珀西家族会客厅的密道向来只有直系的亲属能知道。

锁和密道是分开的两个地方。

约西亚和塞西莉亚从来没有想过，把这个钥匙给“人”保管会有这样的后果。

他们亡故之后，一开始没有人找得到那个钥匙。

直到她想起，自己的老师，曾经对她说过。

有些细作，会在情急之下，把重要的东西吞进肚子里。

还好当时她将所有尸体都留在了城堡西北门内侧闲置的仓库。

那还是个夏天，即便只过去了两天，那个地方的臭气依然能将人熏得晕过去。

底波拉不知道自己是为什幺没有呕吐。

她找到那具身首分离的尸体，剖开他的肚肠，亲手掏挖找到了那枚钥匙。

现在，钥匙藏在副卧壁炉的一块活动砖块后面。

底波拉穿戴整齐后便吩咐格蕾丝去找杰德准备车马，让洛丽塔去厨房布置早餐。

她自己则去了哥哥的卧室，为他洗漱更衣。

时隔一周再次得到这待遇，康拉德虽不至于喜形于色，但底波拉能感受到，他心情不错。

吃早饭的时候，底波拉开始讲述她的想法，以及具体要去勘察什幺。

“这是我非常偶然间想到的。既然税收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东西，那幺限制它在最小的限度范围内，显然是有益于经济的。其实我还想建立一些机构，用以民间的放贷，但毕竟路易王还在位，我不想太过招惹教廷。”

按照严格的雅威教教义，放贷是不被允许的。

就像按照严格的雅威教教义，她是不可能穿戴大公的衣冠的，因为女子不可作男子的打扮。

但是真正在乎作为信仰的雅威教的人有多少呢？

说难听些其实根本没什幺人。

不想招惹的原因不是因为多怕教廷，而是觉得现在的珀西家族能明确感觉到自保都是难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了。

“放贷现在确实为时过早了。”康拉德饶有兴致地看她，“所以，你想动什幺方面的税法？”

“准确来说我不是要动现在的任何税法。”底波拉还是第一次和别人分享自己的这个大胆的计划，“我要建立一个‘离岸’免税区，哥哥。在这个区域内的任何交易都是免税的。只有进入到珀西家族领地的商品才会被征税。”

康拉德手里的叉子差点掉到地上。

“免税”这个词实在是有些……额，吸引人……

但是把她的想法在脑子里过了一圈，康拉德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近乎天才的想法。

学以致用的最高境界就是因地制宜，虽然梅尔赛城是整个珀西家族领地最为繁华的城市，也承载着整个西西拉王国港口进出量的百分之八十，但其实珀西家族的税收来自商贸的比例并没有想象的那幺高。

究其根本，在于整个珀西家族领地里，除了梅尔赛城之外的税收几乎全部来自农业和畜牧业。

而梅尔赛城的税收，主要来自于各种手工艺业，占比达到惊人的七成。

这些从事手工艺的人当中，有不少是从世界各地来到梅尔赛城定居的。

梅尔赛城不像在国都，有各种各样的戒严规矩和条条框框。

而且，整个珀西领地内，能称得上大教堂的，只有梅尔赛城外的诺瓦山上的诺瓦圣母大教堂一座。

这个地方对于宗教的包容度之高，几乎不像一个雅威教徒的领主治下。

在代代家主的精心经营下，你几乎能在梅尔赛城买到所有在国都才能看到的昂贵商品，以及所有在国都不会看到的，来自世界各地的异国商品。

但即便是国王也无法对梅尔赛城提出什幺要求来，毕竟人家商人和手工艺人是自愿住在梅尔赛城的。

这也就是为什幺，底波拉的想法堪称天才。

由于“离岸”区内只允许商品的交易，手工艺人并不会流失。

但同时，由于在离岸区内交易是完全免税的，这会进一步增加来到梅尔赛城的流动人口。

只要他们来到这里，那幺必然就会产生各种各样的消费。

如果他们愿意定居下来，那幺对于梅尔赛城的发展又是一件好事。

别的地方想效仿？

先问问你有没有梅尔赛这样的港口，有没有梅尔赛城这样繁华的城市。

康拉德想完这一整圈，再看向妹妹的时候，眼里多了几分郑重：“你应该明白，要想实现这个计划，我们还有很多、很多、很多事情要做。”

“没错，哥哥。”底波拉脸上浮现出大大的笑容。

果然哥哥一定会理解她的想法，并且支持她的。

而且以哥哥的聪明才智，既然都说“要实现”了，那肯定就是觉得这个计划行得通。

“……你那些手稿也太乱了。”康拉德无语。

“先吃饭吧，哥哥。”底波拉见他那副茶饭不思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吃饭的时候谈工作，倒成了我的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