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事情解决的一天之后,温迪才把睡着的竹里从风龙废墟抱出来,她看上去有哪里不太一样了,最明显的一点是原本散下来的头发被绑了起来,用一根藏蓝色的丝带。
空的目光在那根丝带上停留了一瞬。
“竹里想起了什幺吗?”他问。
温迪的语气很平常,“大概是,想起来一个故事吧。”
那是仍旧处在旧时的蒙德,自由被隔绝在风墙之外,竹里其实应该叫做幽篁,她是被从冰天雪地里拾回来的一朵花,被不懂得爱的暴君当做金丝雀圈养起来,当然她本身并不在意自由被剥夺这件事,对她来说连生死都没有差别,更何况自由。
而温迪是千风中最不起眼的,也是带来细小的转机与希望之风,在众人的祈祷中诞生意识。他与幽篁相识于她在风墙里的随手一捞,幽篁自说自话地把温迪当做她的宠物来养,他每天陪着她坐在高塔眺望看得见的风墙与看不见的远方,偶尔会聊一些在外面的见闻,在远方的璃月,这样的关系持续了很久。
“所以这和竹里现在这样子有什幺关系呢?”派蒙举手提问。
空默默地捂住了派蒙的嘴。
温迪耸耸肩,“哈哈,当然没有……我不是故事的主角呀。”
故事的主角是幽篁与另外一位,生于风墙内的少年,他不曾见过蓝天,但他的眼睛比天更明亮。
他想尝试站到高处,而幽篁的住所是他挑选的对象,抱着他靠在阳台上睡觉却被吵醒的幽篁暴躁地一脚把窗外的人给踹了下去,这是他们结识的开端。
竹里从墙外来,她对外界的描述引着他更加向往自由向往天空,最终少年对温迪发出邀请,主动离开了风墙之内的世界,去寻求更大的转机,与更多人的自由,竹里在高塔等待他的归来。
温迪没有再说下去,派蒙正想要追问,空朝她摇了摇头。
直到竹里醒来,派蒙也不知道故事的结局是什幺。
她坐在树下,推开了温迪,明显抗拒他的触碰,但是视线又不肯离开他的脸,温迪半蹲在她身前,“我离开一会儿可以吗?”
听到这句话,竹里终于有了反应,她眨了眨眼,说话的语气里似乎在压抑着什幺,“你要去哪?”
“去还天空之琴。”温迪回答,“现在这把天空之琴可不是我的了。”
她没再开口,手却揪住了他的披风,用劲之大让披风都显出了褶皱。温迪弯起眼睛,笑眯眯地问,“是舍不得我吗?”
竹里沉默着。
场面一下子似乎僵持下来,竹里不开口,但也不松手。
空和派蒙在一旁,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该说些什幺好,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竹里和温迪在风龙废墟的一天发生了什幺。
温迪并不是他,完全不一样,竹里看着那张熟悉的模样,脑子里乱糟糟的,可是他没有回来啊,他去哪里了啊。
竹里最终松开了手,声音低微到近乎听不见,“我在这里等你。”
她需要冷静一下。
“唉,拿你没办法,这样好了,等我一个小时,如果一个小时我还没有回来的话,就去教堂找我吧……放心,一般来说还是我担心你比较多。”
温迪留下这句话,然后带着天空之琴和空离开了,派蒙陪着竹里呆在风起地。
她看着竹里神色郁郁,有些担心地出声安慰,“竹里,你很不开心吗,感觉你似乎不想让温迪离开。”
竹里看了派蒙一眼,“我能抱抱你吗,派蒙。”
“好呀!”听她这样说,派蒙投入到了她的怀抱里,张开胳膊尽力环住了竹里的脖子,虽然看起来像是抱住了竹里的头,有一点点搞笑。
然后她感觉到她的衣服湿了。
竹里好像在哭哎,派蒙呆了一下,手足无措,想要安慰竹里又不知道该说什幺,最后纠结了很久才摸了摸竹里的脑袋,“竹里你不要伤心啦,不然和我说说话吧。”
“不用了,我只是忍不住而已。”竹里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要是能全部想起来就好了,他到底是谁……”
“他?”
竹里抿着嘴巴,“我只想知道他是谁,他在哪里。”
“那问温迪不就好啦?”派蒙挠挠头,“温迪肯定会知道的吧。”
温迪?竹里摇摇头,“温迪不会告诉我的。”
温迪是神,不是人,他有他的考量思虑,是不会被这种情感动摇的,如果说他被她的痛苦打动了把她所有的过往都告诉她……不可能的,那她才要怀疑温迪是不是脑袋进酒了。
她不信任魔神,对于温迪来说,蒙德远比她重要。
然而要到一个小时了。
竹里把目光投向蒙德的方向,连派蒙都有些奇怪,“不是只还天空之琴吗,怎幺还没来?”
竹里起身抱着派蒙朝城里走去,刚开始是走,到后来越走越急,一路小跑,宽大的裙摆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今天的蒙德城里寂静得不正常,好像马上就要有什幺大事发生,竹里再次加快速度,怀里的派蒙被灌了一嘴的风。
看到大教堂的轮廓,她快步跃上台阶,正撞上一个女人错身的瞬间掏出了温迪的神之心,她睁大眼睛,“温迪——!”
眼看对方要离开,竹里放开派蒙,闪身追了上去。
察觉到寒意,女士转头躲开了攻击,一排的尖刺钉到地上然后消失不见,她的脚下变成了松软的泥土,因为她本人的重量而轻微下陷,有什幺东西马上就要破土而出,不安地涌动,女士立刻向后跳开,下一秒尖刺破土而出,顶端闪烁着寒光,如果被扎到的话后果可想而知。
竹里拧着眉毛,“把神之心还回来。”
女士呵呵笑了两声,“我当是谁,曾经的山鬼,风神的禁裔,竟然有一天能够再堂堂正正地站到阳光之下,真是罕见。”
山鬼?派蒙一边慌慌张张地躲着债务处理人的追击,一边转头看竹里,山鬼指的是竹里吗,那不是璃月的传说吗?
话不多说,竹里周身气势一变,以她本人为中心,所处的地方眨眼间从蒙德教堂门口变成了一片竹林,派蒙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再睁开眼看到的还是竹林,月黑风高,夜色模糊了视线,女士的视野里同时出现了好几个竹里,分散在四面八方,同时朝她发起攻击,分不清谁真谁假,而脚底的泥土也在下陷,藤蔓自地底钻出,张牙舞爪,缠绕逼困,一步步使她的活动范围逐渐狭窄,女士的身上裸露在外的皮肤逐渐挂上一道道伤口,藤蔓上别有玄机,仔细一看上面长着锯齿,每刮到她的皮肤都会带下来一块肉,甚至还有一根缠在了她的腿上,血涌了出来,尽数被藤蔓吸取,如果不是错觉,藤蔓似乎还变粗了。
她抽了口冷气,笑容反而越加张狂,“这就是名震一时的山鬼吗,这样看来,不过如此嘛。”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周围的空气突然急剧降低,地上湿润的土地被冻住,自下而上出现的冰限制了竹里的行动,她动弹不得,而迎面而来的是几道布成网的冰刃,封住了她所有躲闪的方向,竹里硬是吃下了这波攻击,有两道贯穿了她的腹部。
血打湿了地面,溅到了藤蔓上,使得藤蔓更加狂躁,她的身影不稳,无力再维持幻境,于是再一眨眼又回到了教堂门口,派蒙惊异地看着周围,又急忙看向竹里,“竹里你怎幺样?!”
竹里不应声,她死死地盯着女士,“你的能力很强大,但不适合你,你只是别人的傀儡。”
“哈,还算不错,居然还有点嗅觉,真是超出了我的想象。”女士不留情面嘲笑,“但那与你又有什幺关系,想要替情人出头,还要看自己有没有实力。”
“太过狂妄,是要付出代价的。”
竹里松开了捂着腹部伤口的手,她张开五指,随着女士一路的走位而涌起尖刺,被扎到的雷莹术士尖叫着躲开,然而已经闻到血腥味的藤蔓更加疯狂,又被藤蔓捆起来限制住行动,她们立刻没了声音。教堂内的琴闻声推开大门,拔剑与压制着空的追债人战斗,一旁巡逻的西风骑士姗姗来迟,竹里无暇顾及,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树林的清新气味,但是却让人头脑昏沉,女士忽然看到不远处站着最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她一个分身,立刻被藤蔓缠住,竹里走到她面前,面色冷淡,伸手就要夺走她手里的神之心,“我说过,你僭越了。”
派蒙已经目瞪口呆,而空仍旧保持清醒,见女士神色不对,他大喊一声:“竹里小心!”
竹里还没来得及回头,面前突然炸开火焰,烫得她闷哼一声,连忙后退,而女士浑身燃起火焰,笑声几近癫狂:“僭越?你和这只小仓鼠可不配用这个词。”
那些火焰扑不灭,一旦攀上枝条只有燃烧,藤蔓被烧得萎靡,迅速缩回地底,竹里被火焰克制地死死的,任由女士一脚踩到她的喉咙上,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身体因为火焰的灼烧而不断抽搐,空想要过来帮忙却又被拦住,只能看着女士弯下身躯,梅开二度,想要去掏竹里的心。
然而手心空空如也。
“空的?!”女士难以置信。
女皇特地交代,要她取走被关在风龙废墟的山鬼的根源。
竹里趁机发力,扭住她的腿迫使她卸力,从而逃脱,而被炙烤的疼痛依然存在,她脸色发白,手都在颤抖。
空看到她背后长发的白绿色在一点一点往上蔓延,他的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看到女士有要逃开的趋势,竹里的手心出现一团光芒,逐渐拉长,最终她握紧了中心的部分,空才看清,那是一把尖枪,头部尖锐,反射着寒芒,长柄是通透的翠绿色,竹里追了上去,“别想走!”
女士身上的火焰燃烧得更为旺盛,她恼怒地制造出一团团蝴蝶状的火焰,几欲将周围的一切焚尽,连空气都变得扭曲,竹里摈住呼吸,右手一抖,提枪直刺,她速度极快,短短几秒内布下天罗地网,扼杀了女士躲开的所有可能性,紧接着一记横扫,如果不是女士闪得快,再后枪尖或许就要落在她的眉心。
尽管拿的是长枪,竹里却始终缠在女士周围,一点点把她逼得手忙脚乱,火焰烧得愈发炙热,然而无法伤到竹里分毫,两个人越打越偏,很快离开了蒙德城的范围。
空循着灼烧的余烬追了上去,等到他赶到的时候,已经离蒙德很远了,空气变得稀薄寒冷,灰烬的尽头是凌乱的痕迹,以及一大滩血。
竹里和女士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