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那件事并没有在公众视野停留太长时间。
八卦只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何况层出不穷的各类新闻总需要在社会生存,过平常日子的普通老百姓哪里又有那幺多精力去盯住其中一件?
唐绵同样也是如此。
她被日子推着,一天天的不断向前走。
几天后,唐绵和刘女士口中的赵家公子约在蓉城一家很出名的私房菜餐厅见了面,二人相谈甚欢。
离开时,是唐绵将赵公子的轮椅顺着青石板推到门口。
两人谈菜色,谈旅行,谈画作。
唯独没谈到唐绵感觉刘女士所期望的——情。
再过了好几天,这年八月的最后一个礼拜二,唐可做东,约自己和刘女士去府南河边的香格里拉吃早茶。
在堂姐话里话外反对刘女士去找赵家时,唐绵突然就想起了叶引那句话——
坦白自己认识黎靖炜,这样可以省去中间的很多麻烦。
可引子虽然了解刘女士,但是绝对没有唐绵清楚自己母亲是个什幺样的人,而且,现在蓉城究竟是个什幺局势,她还没摸明白。
再者,她从不认为,自己和黎靖炜之间,已经熟悉到了不需要走程序的地步。
刘女士跟好多人都处不好,就连和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算亲近,可偏偏同唐可母女俩的关系好得不得了。
甚至,唐可结婚生子前没在家族企业锦丰工作,反而给刘女士做过一段时间的秘书,所以她二人一直相谈甚欢。
而唐绵根本插不上话。
对于刚刚的犹豫,则终究是没有开口。
锦丰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集团,涉猎广泛。由唐可的外公和几个舅舅于改革开放初期创建,其前身可以追溯到民国时期的某爱国企业。
唐可的妈妈不仅是老爷子的独女,更是幺女,自然是倍受父母、哥哥的宠爱。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着,流淌着。
唐绵未在内地高校学习过,所以有种种差异正在等待她一个一个地去适应。
完全,没有她想象中的那幺容易。
这种思维方式、处事方式随着生活环境的被迫快速改变,让人觉得费力又伤神。
当与同届其他老师带的学生吃饭时,她才得知人家几乎已经人手一篇以上的核心期刊,甚至有人手上的课题都进入中期考核,她才知道自己跑得实在是慢了好几个半拍。
她不算是特别好强好胜的人,但眼前的差距是明显的,她也不能让自己落后得太多。
近期到季老办公室与他讨论文献、研究课题,然后被带着和几位期刊的编辑吃饭了解政策的日子,着实帮了她不少。
每个师门培养习惯不一样,季老的夫人也是A大法学院的教授,两人带的学生几乎是混的。
也就是说,即便方向不同,也没管那幺多,事情来了,大家一起用。
比如,师母做实务,是内地某红圈所的高伙,新入师门的同学总是免不了要去师母团队接受一下高强度的实务训练。
由于唐绵算是仍有工作在身,才免去了这一环节。
但师母已经敲定唐绵来帮她主持下一个课题,具体内容因为还未正式立项,也就还未收到进一步的通知。
转眼快到九月,高校正式开学了。
季老这学期给本科生开设了一门课程,唐绵做了他的助教。
旁听两次之后,也对内地的教学模式有了粗浅的了解,也利于她自己进一步做调整。
中秋节那天。
午餐时分,唐绵提着刘女士提前准备好的月饼礼盒,赶到爷爷奶奶位于郊区的别墅,与唐爸爸一家人、大伯父一家人吃了团圆饭。
下午,她便匆匆赶往机场准备回香港。
第二天一早,亚太总部开例会,唐绵得汇报最近海达蓉城办公室的相关行政事项的处理情况。
就像她同季老讲的那样,自从转调蓉城后,她开始逐渐脱离实质业务。
可资本家永远是资本家,既然意思性地发了工资,唐绵不可能什幺事情都不干,她现在主要负责蓉城办公室和总部的对接等程序性事项。
从以前连轴转的工具人到现在几乎没什幺事的边缘人,她也正在逐步适应。
在香港住了两天,回蓉城的那天早上,是一个礼拜三,黄金周即将拉开帷幕。
日出唤醒清晨,大地光彩重生,金色的阳光洒在机场的人山人海里。
就是往日人并不多的贵宾厅都被小孩追闹的尖叫声充斥着。
唐绵在候机室无聊地翻着杂志。
她最爱十月初的香港,不冷不热,十分舒适。
原计划唐绵是想在香港约几个好友出海玩两天的,可这天是她大伯母的父亲的农历九十大寿。
头两日同堂姐喝早茶,唐可就是代表庄家给她和刘女士送帖子。
所以她得在中午正宴开始前,赶回到蓉城。
但偏偏遇上航空管制,飞机还是延误了,唐绵紧赶慢赶到酒店时,午宴已结束。
唐绵停好车上到宴会厅时,除了等她的唐爸爸和堂姐,只看见服务员在收拾打扫。
原来宾客们都组好牌局,在各个包房里面打麻将了。
唐绵跟着堂姐去给庄爷爷祝寿。
庄爷爷跟他们几个晚辈打了招呼就由佣人陪着到另一个包间休息了。
他们剩下几个不打牌的人站在酒店的露台闲聊。
唐绵站在一旁,有些沉默。
放空脑袋,做个面露微笑的聆听者是唐绵对这种场合最常给出的态度。
偏偏刘女士的嗓音她耳边响起,扰乱她的状态:“赵公子在一楼两点钟方向,不管怎幺样,礼貌要到位,你还是该过去打个招呼。”
唐绵吓了一跳,唐爸爸刚刚告诉她,刘女士已经回公司开会了。
她没来得惊讶,也没来得及问原因,她顺着刘女士指的方向望过去,露天花园的角落,坐着几个聊天的商界人士。
但这一刻,她瞧不见旁人。
只一眼,唐绵便看到了黎靖炜。
这个男人在大陆、海外商业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始终融入不了香港上流圈。
他年少时的斑斑劣迹,永远是港城民众茶余饭后的谈资。
唐绵听过不少关于他的流言蜚语,却始终不愿意将那些词语与眼前的男人挂上钩。
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没系领带,西装外套挂在凳椅上,这令他从容沉稳的气度中多出几分随意,右手指间夹着一支冒着火星的纸烟。
如同那天他在南城四季酒店被拍到时一样。
此刻,旁边人在说话,他只不过是在充当着听众的角色。
当他往身旁弹烟灰,稀松平常的神态间,是三十几岁又事业成功的男人才会拥有的漫意。
隔得距离不远不近,或许是她的打量太过直接,黎靖炜眼梢余光扫向这边。
深邃得,像是有漩涡。
唐绵微微敛眸,慌忙中转身向堂姐走去,心跳如雷。
身后沿着露台栽种的芙蓉,恰恰好地挡住男人投过来的视线。
此刻,唐可被几个亲戚围住聊家长里短,小侄儿只得来缠着唐绵。
他拉着唐绵的手,嘴里碎碎念着要去喂“鱼摆摆”。
唐绵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带他下到酒店花园。
期间,她一直小心翼翼地寻着黎靖炜的身影。
有一点点期冀,但也有一丝丝的无所适从。
拿着鱼饲料口袋的手,不自觉地捏紧。
一阵微风拂来,旁边金桂上的花瓣飘落几颗,香气扑鼻,让唐绵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松了一松。
距离“南城事件”已过去将近一个月,这一个月他像是消失在了公众视野。
唐绵也失去了了解他消息的全部渠道。
这次锦丰当家人办寿宴,他的到来,有些出乎意料,但是仔细一想,又是情理之中。
刚刚同他眼神对视的那一秒,唐绵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时光流逝,唐绵变了很多。
可这种感觉,一如多年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