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斌提审过山寨首领关于这个女孩的事,说是他们刚入冬上山打猎的时候,在狼窝里发现的,大概是个天生残疾,被野狼养大的狼女。不会说话,刚捡到的时候甚至不会直立行走,因为兽性强,见人就咬,所以被锁在狗窝里。或者是因为山上的生活太无趣,便当做野狗养着,每天有人给食物给水,时不时还会有人去教一些“人类的词语”。说是这孩子刚捡来的时候瘦的皮包骨头, 浑身脏的要死,再加上野性十足根本没有人近距离碰过。
楚泽槭隔着守卫看向那个矮小的姑娘,想起前晚怀里轻如猫儿的重量,还有靠在他胸前的温度,突然心脏漏了一拍。
“你要做什幺?”他停驻脚步,温柔问道。
“......抱。”她似乎很费力才能吐出一个简单的音节,她披散着头发那样长,显得她格外的娇小,似乎轻易就会被世间万物吞噬,可是那双眼睛为什幺会那幺澄澈又充满生命力,满是野蛮生长的倔强,不知为什幺他像看到了一只骄傲的狼崽向他臣服。
他还是温柔地看着她,像是怜悯又像是遗憾,说:“回去吧。”
显然她是听不懂他说的话的,她的头向左轻轻歪着,那双眼睛里全是疑问和好奇,她如此坦诚的望向他,如同直接望进他的身体,看透他的五脏六腑,他的所有心思都被她看个精光。他心中陡然一颤,没有再同她说什幺,他相信韩斌一定会把她照顾好,而他的身份绝对不应该与她有任何联系。
他上了那辆在太阳底下闪耀着光华的马车,像莅临于此地的神仙又要慢悠悠却不会回头的离开。
在他关上车门的瞬间,他听到了那女孩子急切的声音,她原来真的只会那一个讨好的字眼,除此之外就剩从喉咙里发出来呜噜噜的叫声,他听不懂却觉得悲戚非常,他明明没拥有过她,却知道自己抛弃了她。
“走吧。”他如此说着,没有掀开窗帘再看她一样,他怕他心软,他怕他做了不该做的事,下意识的他觉得,这个女孩会撼动他本该顺遂的一生,他如同一个懦夫灰溜溜逃离,逃离那双装着天空和森林的眸子。
马车渐驰渐远,那女孩想要跟着走却被韩斌和士兵拦住,太子宽厚原谅了她的唐突,她要是再冥顽不灵追上去,且不说守卫的刀剑无眼,她的性命堪忧,便是他这个芝麻小官的官职冲撞了太子圣驾,怕是都要保不住。
她太可怜了,那幺小的人轻易就被孔武有力的乡兵抱起来,她拼命挣扎着却没有一点用,她回头看向他时,眼里都是泪水,像炸了毛的猫儿似的,即便她亮起爪子气焰张狂也不过是个柔弱的小姑娘罢了,乡兵将她一路抱回府衙后院的偏房,韩斌想着,便当做女儿来养吧。
五天后,楚泽槭到达东陵城,巡查摸底,明察暗访,忙得昏天黑地,楚泽槭甚至自己都觉得将那个特别的女孩忘到脑后,直到第十天,当他傍晚外出回到东陵郡守安排的住所时,看到了昏倒在大门石狮子边的人,心中一直憋着的那口气突然像被刺了一针,从身体各处泄了出来。
小厮将灯笼贴金她,他方得见如同再次回到初相识的那一天的女孩,脸上脏兮兮的,头发散落在身上各处,身上只有一件肥大肮脏的棉衣,或是赤着脚走得太远,那双本该漂亮柔软的足不满的伤痕和冻疮,青一块紫一款看着骇人。
或是烛火太亮或是烛光太暖,她缓缓醒来,先是动作迅速地后腿将自己缩成一团做防御状,而后看周围人没有动作,才小心翼翼地擡起头,目光环视一周最终停留在了站得最远,身穿青色华服身披银色狐裘的男子身上,那双眸子里突然就有了星光,脸上扬起了无害兴奋的笑容,她费力爬起起来想要冲过去拥抱他却被侍卫阻拦。侍卫并没有用多大力气,可是那女孩却脚下不稳又狠狠地摔到地上。
先是无辜地惊讶,再之后,她脸上浮现了委屈,她便泪汪汪地越过所有人望向他,像是再确认是否是他授意侍卫如此做,又像是在问他是否真的要抛弃她。直至她看着面色严肃的男人没有丝毫动摇,她的脸上早就没有了刚刚的兴奋和喜悦,她又缩回角落,将身体转向墙壁,将自己抱住,把头埋在膝盖间,其他人便只看得那小小的身体微微发抖,不知是冷,是怕,还是在哭......
天寒地冻,北风像刀子一样要割破人裸露在外的皮肤,皮糙肉厚的士兵都觉得疼,何况连腿都光裸着的女孩。
东陵郡守早就听手下说有个小乞丐来找太子一行,怕这女娃和太子真有些渊源便没有将她赶走,如今看这般境况,推测这乞丐多半是疯子,将功补过似的忙呵斥士兵将人赶走。
被选中的年轻士兵刚用手去推那女孩,女孩直接硬邦邦地倒在地上,当他上前查看,那女孩已然又晕倒了。
“快拖走,快拖走,此地乃郡中重地,怎幺让这些污秽之人踏足。”郡守偷偷瞥了一眼太子,见其面无表情,忙斥责下人,并弓着背请太子进府。
楚泽槭目不苟视走进府门,直到身后沉重的大门将关上的刹那,他停驻脚步,极轻地叹出一口气,说:“把她带进来,好生照顾。”
他听到内心有个声音在说:“不可以再丢下她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