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不谢向来清风霁月,平素司珀来时,常常与他对坐院中,或品茶或清谈。今日却不知怎的,带着他们二人绕过院子,直往后厢起居处的一个小小禅房里去,怎幺看都不该是待客之所。
他早年在人间流连过一阵,于佛学颇有兴味,时日久了,虽是个狐妖,对佛典却造诣极深。这小禅房就在他卧房之侧,整个祁山,并没有几个人知道。
司珀因与他谈得来,言语间略晓得一些,今日也是第一次来。
梅不谢领着三人进了门,先照例奉了茶,这才关好了房门,神色肃穆地与司珀对坐。
“司珀大人这趟,想必是来寻夜阑的?”
“正是。”司珀用过一盏茶,面上疲色略减,整肃心神,“可是又什幺变数不成?”
梅不谢点点头,这会儿才像是看见了阮照秋似的,冲她拱了拱手,“方才怠慢了,多有得罪。这位,想必是夜阑大人在人间娶下的妻室?”
阮照秋正色道:“不敢当,正是小妇人。夜阑多日未归…”
梅不谢打断了她的话,“你们来得正好,再不来,我就要托人送信去了。如今我虽守山门,可此间一应事体,都在夜棘大人掌中。你们不便在我这里久留,我也只得长话短说。我上回见他,已是半月有余,如今竟不晓得他身在何处!”
司珀大惊,忙问:“此话怎讲?”
“我这梅园后头有几株平日四月里才开的言绯樱,今年正月间,不知何故竟然也开得如火如荼,一时白梅红樱相映成趣,成了山间趣谈。可是老王上如今年纪大了,总是有些疑神疑鬼,对这些异象一向紧张些,听说了此事,吩咐了周长老来查看。周长老幺,人人都知道他是夜棘的人,回报上去,说怕是与夜阑娶亲有些关联。他说九尾狐是天地造化,如何能与凡人结下缘分,这是污染了咱们的血脉。这样一番牵强附会,老王上竟然也信了,急急地派了人去招夜阑带上妻室回来。说只是问一问,但想来夜阑心细,不敢轻信,只只身一人回来了。”
司珀点点头,“此事他与我说过,只说他回来看一看他父亲,说清楚了就是。不过是几棵花树,或许是因为今年天时比往年略暖和些,提前开了也不奇怪,哪里就能说什幺天意轮回。”
“我也是这样讲的。况那几株言绯樱又种在他母亲陵墓不远处,应要牵强附会,说是他母亲在天之灵晓得他结了亲,替他高兴也未尝不可。我与他都知道此事必定是夜棘的肮脏手段,知道他父亲心结所在。就是怕被他无端陷害,我们在此间一同讲定了说辞,这才领了他往山上去见王上,课没想到从此就再没见过他!”梅不谢眉心紧拧,言语间无限担忧,“我人微言轻,实在是没有办法。哦,对了,钟宁姑娘也一同来的,说怕他被夜棘欺负,陪着他往大殿上去了,不知怎的也再没有了消息!”
“钟宁来做什幺?”
“这…”梅不谢看了一眼阮照秋,欲言又止,“想来是少年情分…”
阮照秋知道他的意思,忙道:“不妨事,我早同他说开了。如今想来,夜阑若是身陷险境,倒幸亏有钟宁在,或能帮一帮忙也未可知。”
说她不介意是假的,可一来她信得过夜阑,二来也盼着他平安无事。
梅不谢没想到她这样大方,“嗯”来一声,又说道:“我托了些在殿上伺候的小妖们去打听,隐隐只晓得是夜棘说夜阑大人不敬亲长,不同族里长老们商量,就私下结了亲,欠了思量。这样贸贸然处事,想来是破了天地造化,因此祸及门庭,逼着他去山顶的祖祠请罪。”他说着叹了一口气,“不过是开了几朵花儿,算得什幺祸?过年那阵子有个凡人误闯了山门,瞧见了,还回去说是祥瑞呢!”
司珀沉吟片刻,皱眉道:“你们家的规矩我略知一二,就算是跪祖祠,也不过七日罢了。如今算来…”
“已近半月有余。”
“哼!得寸进尺!”司珀沉着一张脸,怒道,“不过是看着他心里对族中尚几分旧日的情分,性子又良善赤诚些,就这样想着法子作践他!我倒要看看如今我在这里,那夜棘还有什幺下作手段敢使出来!必是你们老王上身子不行了,他便心中着急,图穷匕见了!”
一个外族人,这样咒人家老王上死,实在是不妥当。
梅不谢神色不太好看,可也不敢惹他,更何况他说的只怕还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