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尚面对幼弟的问题,薄唇紧闭,眸子里微微闪过的光,让他没有开口。
萧景宁的变化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蜷着手心中莹润的令牌,指腹在上面摩挲,心中的稍显不安。
“阿景或是想开了,毕竟像王雍之这般封闭到骨子里的男人,早该弃了。”
“所以何谓反常”
他的声音凌厉,眼角眉梢轻轻一瞥,往他怀中丢了一包龙须酥。
萧景宁爱吃甜食,早上便叫了人去珍品斋里头去买,如今人走了,他也不喜甜,便直接丢给了谢桀。
“阿桀,你的腿脚好些了没,你本来就体弱,今年冬日里又受了寒”
谢家少年俊才林立,到了老六这里,因为早产的缘故,身子体虚,从小养到大的身子,稍微走快些就气喘吁吁。
谢桀脸色一暗,薄唇紧抿着,褐色的瞳孔看向自家的兄长,眉梢带笑,却未达眼底“阿兄骁勇善战,天生将才,而六郎身如浮萍,只想栖息在池塘中偏安一隅”
谢怀尚转身欲走,临走前拍了一下谢桀的肩胛骨,叹道“谢家有你几个兄长就够了,小六就在家做个闲云野鹤的文官”
谢桀的视线停留在那颀长的背影之上,不禁觉得膝盖像被针扎了似的,一个踉跄便倒在了地上。
俊脸似乎被疼痛折磨的有些却扭曲,没有人知道,他谢桀心里的苦,就像是喉间灌满了黄连芯子一般。
他也曾想,驰骋在江川山河之上,肩头落满那塞北的雪,而不是蜷居于这谢府的后宅中,做一名庸碌无为的小官。
他要的远比他能得到的多。
只见他突然想到了什幺,手心里油纸包中轻轻展开,手指轻捻细丝绵密的龙须糖,放入口中。
满口芝麻香,回味却是苦的。
***
隔了一旬,清明雨后,阴雨绵绵。
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雨雾之中,宸干殿上一片肃静,只有乌压压的一群大臣跪在天子脚下。
谢怀尚着了一件圆领的暗红色的官服,腰带上坠着一个紫罗兰绣色花纹的香囊,身影侧映在雕花窗棂上,轮廓分明。
他被封了右校尉统领,在桓苍的帐下,眼梢擡起,左前方的身影还是让他觉得有些刺眼。
“王兰台郎,昭文馆的典籍何时能撰写完毕”
梁文帝萧致,一双凤眼挑起,目光定格在王雍之的身上,只见他身着圆领兰色锦绣纹长袍,跪在地上背脊挺直,声音如流淌的清泉。
“回圣上,之前烧毁的二十卷藏书,已经修订成册,不过还有些残册,过了十之有七八,已经无法复原”
王雍之眉间轻蹙,修长的手枕于额下,没听见上座的人让他擡头,而是龙颜大怒。
“懈怠公务,把兰台郎贬为江州主簿”
官位降了一级,却没了上朝的殊荣,萧墨琰眉目一挑,没想到父亲为了萧景宁这般记仇,转而恭敬开口。
“父皇,据儿臣所知,兰台郎秉公守职,自担任要职起,休沐日仍在宫中修补残册,那些典籍儿臣也有过目,烧的面目全非,已经无法修补”
萧墨琰一身月白锈银色麒麟的官袍,森严的大殿内,更衬的他眉目俊朗。
“既然如你所说,这职位还给他留着,不过不把那些册子修撰好,就不要在出现在这朝堂之上”端坐在主位上的帝王搁下笔,脸上露出几分不耐烦,挥了挥手刚想退朝。
余光一扫,目光投向谢怀尚的腰间,面上多了几分惊讶,只见他轻咳一声,问到“谢都尉,腰间为何挂了一个紫罗香囊”
南梁朝风气开放,男子敷粉尤为平常,却少见士族子弟佩戴绫罗香袋。
“是公主赠与臣下的”
“哦,囊中何物,给吾看看”帝王略有所思,只见他把香囊从腰间取下,从里面取出一枚玉雕精致的令牌。
当众群臣哗然,王雍之擡头撞上了那枚温润的羊脂白玉,冷眸里竟然也有些不可思议。
“阿景,这丫头对谢都尉掏了心肝了。”
梁文帝言语中有些吃味,转而大笑“既然阿景喜欢,那吾便封尔为兖州刺史,领广陵相,监江北诸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