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长生

长生没有父母。并不是说她没有父母生出来,只是她被捡到的时候,没人看到她的父亲或者母亲是谁。

所以她没有父母。

但她被捡到的时候,除了包裹着她的襁褓,还有一块木牌。木牌上刻着两个字。破庙里的乞丐们凑在一起看了半天,最后还是一个瘸着腿的老乞丐勉强辨认出这两个字。

长生。

所以她就叫长生了。

如今,老乞丐已经死去好几年了。长生从被捡到时候算起,也长到了十岁。

十年来,她看着这座破庙里的乞丐来来去去。出去一趟再没回来的,被人家打死的,被狗咬伤窝在角落里默默断气的,被淋了一场雨就再也没爬起来的,也有一半了。

好在养她的人还活着。就是庙里的头儿,大家都叫他头儿那个。

长生刚被捡来时,他并不喜欢,几次想偷偷把长生摔死。

但长生是被一个半疯的婆娘捡来的。这个婆娘的来历大家也不知道,只知道她年纪轻轻就疯了,一个人在街上和人家的狗抢饭吃。

头儿用半块馒头把疯婆娘引诱到庙里,奸了她,从此把她养起来。有一天疯婆娘不知怎幺跑出去,等被头儿带着人找到的时候,手里抱着个襁褓,就是长生了。

据认识疯婆娘的乞丐回忆,疯婆娘只是糊涂疯癫,常常自言自语,倒不像别的疯子那样爱打人咬人。捡到长生后,不知为什幺,抱着不肯撒手。后来又要喂长生吃奶。

她哪里还有奶?所有乞丐看着她,都觉得她是个疯子好耍。只有头儿生气。

以前他要奸疯婆娘,只需要扔给她一块馒头,或是别的什幺吃食,她就乖乖捧着吃,随便他做什幺。

如今疯婆娘有了长生,就不肯乖乖听话,只是抱着长生,不许任何人接近。

中间闹了好几场,长生没死,疯婆娘不知为什幺,却死了。好在疯婆娘虽然死了,头儿却还是把长生留了下来。

因为头儿发现,让庙里的老乞丐带着长生出去讨饭,有时候人家会多给一些,有时候还会给铜钱。

就这样,长生长到了十岁。没有被扔。反而被头儿养得眉目清秀,白白净净。要不是她身上的破衣服,说她是什幺小户人家娇养的女儿,人家也信。

她的吃的穿的,全是头儿给的。虽然不精细,都是乞讨或者偷来的,但好在不缺。

乞丐们都说,头儿要把她养到月信来了,留给自己用。

他们经常这幺说。有时候背着头儿说,有时候当着头儿说,只从来不避着长生说。

长生听着这话,懵懵懂懂长到十岁。刚开始小的时候还到处问,后来就不问了。听到别人说,就跟着别人一起笑。

乞丐们说,疯婆娘是个疯的,捡来的是个傻的。

就这样,长生长到十岁了。头儿渐渐不肯再让她像小时候那样轻易外出,让一个叫瘸子的乞丐看着她。又给她找了一条白色的麻布裤子,不许她弄脏,每天都要看到她穿。

长生穿着白麻裤子,出不了门,就在破庙里转来转去。头儿每天回来后,把她叫到跟前,看看她的裤子。然后朝瘸子啐一口,又打又骂,拿瘸子撒气。

长生就站在旁边,默默看着。她一向话很少。破庙里的乞丐都习惯了。有些新来的,还以为她是哑巴。

但有一天,头儿早上出去,晚上却没回来。又过了两天,他的一个手下,叫小四的偷偷摸摸回来了。

那会儿是下午,破庙里的乞丐都出去乞讨了。只有瘸子和两个老乞丐留在庙里。头儿没回来,长生饿了两天肚子。拿着一块快啃秃的冷馍馍,一圈一圈的用舌头舔。舔一会儿,往嘴巴里抿一点。

她的白布裤子还是干干净净的。

小四回来的时候,瘸子正在对长生冷笑:“那贼囚军寻思着是回不来了。这庙里那幺多人盯着你,要不是我,不知道你还能熬几天?我们就等着,看看最后谁得意!”

小四听到这话,推门而入,一脚把瘸子踹翻在地。长生从坐着的长条石上站起来。

“他妈的黑皮狗!”小四一脚一脚的踹瘸子,把他踹得大声求饶。一边对长生说:

“头儿被黑皮狗抓去修河堤,回不来了。你跟着我走!”

长生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看他一脚一脚,把瘸子踹得吐出血。把舔了一半的馍馍揣进怀里。

小四见她识趣,得意地又踹了瘸子两脚。一把拉起长生的手,扬长而去。

出了破庙,是一片靠着城墙的荒地。小四带着长生,穿过荒地,然后就谨慎起来。贴着城墙,找了一个隐蔽地方,躲了半天。等到天黑了,才又出来。七拐八拐,只往人少的小巷子钻。

钻了一阵儿,来到一个整洁些的巷子。巷子两侧的人家门前,有的打着灯笼,将路照得清晰一些。偶尔能听到墙后传来的笑语声。

小四带着长生,贴着巷脚,小心翼翼的来到一个门前。敲开门。

门后探出来一个老年男子的头。先看到小四,然后顺着他的手,看到长生。

“和三姐儿说好的。”小四向男子赔笑:“给她找的女儿。”

男子缓缓想了一会儿,口中唔了一声,打开门,示意小四和长生进去。

门后是一小片空地,种着些花草。迎面是一个狭窄的客厅,点着蜡烛。看起来刚有人吃喝过,满地残乱的骨头残渣,桌上还摆着些没有吃完的酒菜。

老头示意小四拉着长生在厅下边的春凳上坐下来,然后自己回到厅上,就着桌上的残羹,慢慢吃喝。

小四一动不敢动,也不敢问。只是一只手牢牢抓着长生,一边脸上陪着笑。长生坐在他旁边,把自己缩在阴影里。看着厅上的酒菜,轻轻的咽了一口口水。

坐了一会儿,厅后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先是细细的,像是一个女子在喘气。后来那声音大起来,像是在哭。

“不……不要了……”女子哭着说:“奴家……嗯……啊……奴家……啊……”

长生饿了快三天,只靠一块馍馍,早就前胸贴后背了。听着这声音,不知为何,身上却觉得有些热。过了一会儿,又想小解。

只是小四一只手把她抓得紧紧的。长生擡头看他的脸。他的一张脸有半张在烛光里,此时咬牙切齿,涨得通红。看起来有些可怕。

忽然,长生觉得手一松。原来是小四抓着她的那只手放开了。他低着头,摸摸索索摸到裤腰带,解开裤子,把手伸进去。身体靠向厅后的方向,弯着腰,手在裤子里,喘着气,随着女子的哭声,快速的动起来。

“啊……不要了……啊……啊啊……”

长生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又隔着举止怪异的小四,看看坐在客厅里的老头。

他对女子的声音恍若未闻,对小四的怪异,也似乎没有看见。只是举着筷子,朝桌子上的盘子里捡肉吃。吃两口,还喝一小口酒。

长生低下头。见小四没来理她,从怀里掏出馍馍,又开始一圈一圈的舔起来。

这几天喝了太多水了。她心想。所以想要小解,心也饿得怦怦跳。

如果被卖给这家人,不知道能不能吃到桌子上那些饭菜?

女主人好像经常要被男主人打。这家的男主人,看来不好相处。

只怕女主人被男主人打了,转头又要拿她来撒气。

就像头儿拿瘸子来撒气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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