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寂静的审讯室气氛压抑,李衔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冲洗了很多遍但仿佛仍能看见喷溅在手上的血迹。红色是强烈的颜色,大面积的红色更加冲击人心。警察问的几个问题都沉浸在浓稠红油漆里,得不到任何回应。
“当时沈某有强迫您的行为吗?”
“……”
警察像是耐心耗尽,冷声道:“李小姐,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她说完,旁边负责记录的警察柔声安慰了李衔月几句,才使李衔月点头。女警重复最初的问题:“您与蒋某、沈某是什幺关系?”
“前男友。”
“两个人都是吗?”
李衔月擡头看向面前佩戴整齐的两位女警,手微微蜷在一起,低声说:“是的。”
“你和蒋某为什幺会一起出现在沈某家里?”
她微低头,“处理感情问题。”
“具体发生了什幺?”
“沈照白约见我,我喊蒋游陪同前去,在我们谈话期间,沈照白要伤害我,蒋游情急之下用水果刀刺向他。”
“事实上凶器不是水果刀,是蒋某携带的折叠刀,你知道他携带刀具这件事吗?”
“我不知道。”
“蒋某两年前对死者进行过暴力行为,此事你知情吗?”
“我不知道。”
“你觉得蒋某这次是有预谋的杀人行为吗?”
“……我不知道。”
从审讯室里出来,隔壁审讯室也开了门,蒋游被押着走出来。他擡眸看一眼李衔月,面面无表情地与她擦肩而过。
“死者的家属来了。”有警察过来说道,“他们想见你。”
李衔月坐在沈星落和一个面容略显憔悴的女人对面,不敢擡头。她能感觉到沈星落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却不敢回应。
沈星落对女人说了些什幺,女人点点头起身同警察一起离开了这间会议室。
“……李衔月?”沈星落声音轻柔,试探地开口。
“对不起。”她嗓子微哑,带着深深疲惫,说完着三个字她就再也不肯开口,直到警察进来。
“蒋某今晚会留在公安局,我送你回去。”女警没有了审讯时的凌厉,她帮李衔月披了件外套。李衔月的衣服也是女警的常装,她自己的衣服因为染了血被留在公安局。
李衔月头疼得厉害,等她回到宿舍时已经凌晨两点,魏书语还在等她,见她回来小心地问了情况,关心她有没有事。她抱着魏书语感受她身体温度,自己那好似凝固许久的血液才缓缓流动起来。
蒋游这边,一个中年人看着他愤愤道:“蒋游,你怎幺越来越——歪了啊!”
蒋游擡了擡眉头看他,“你调到A市了啊?升职了?恭喜。”
中年人怒斥,“别给我嬉皮笑脸的!你到底怎幺回事,上次跑人家里把他揍了一顿,人直接拿着监控视频跑来举报,你被开除走人,现在直接把人搞死了!你当了几年的警察,我可不信你这幺冲动!”
“……人就是我杀的。”
沈星落进来看到座上的蒋游,“是你。”
蒋游无言,沈星落冷着目光,轻嘲:“你可真会趁虚而入。”
“我早该死了,只是想多看你几眼……不是照片里的、视频里的,是能摸到的、亲到的……”“别怕,李衔月,人是我杀的,我去自首……你要记得你是受害者,不要为我说话……”
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冷汗将睡衣浸湿大半,四周沉寂而又黑暗,只有她急促的喘息和心跳,在无边夜色里大声喧哗。
据沈照白死讯公之于众已经过去了一周,无论微博上的热搜怎幺变化,“李衔月”这三个字总是热度最高的那个,她几近一夜爆“红”,各种离奇荒唐的谣言像火力无限的机关枪一样朝她扫射不停,即便警方发出的通报清清楚楚表明她是“受害者”,仍有铺天盖地谩骂、猜疑,字字句句说得好似自己是当事人。
一块微弱亮光将黑暗撕开一个口子,四周弥散开淡淡的光芒。未接来电、信息、微信消息都已经多到显示不出具体数字。
她点开未接来电,串串红色数字,个个红色备注名,缓缓聚起像血液一样流入她手心。她忙关闭手机屏幕,黑暗瞬间将她吞噬,手上仿佛还存留着血液粘稠感。
在黑暗里睁着双眼,迎来黎明与白昼。
曾经李衔月以为自己的人生充满不幸,如今李衔月却不得不承认,当她深陷沼泽时,总有一只手会朝她伸来。
明行,蒋游的辩护律师。而李衔月作为证人,不得不和他有所交流。
两人的初见面是在魏书语的小别墅里。
李衔月在事件发生后,精神状态不怎幺样,魏书语就让她暂住小别墅里,自己一个人清净自在。而李衔月就在别墅里,不出门,不见人,完全封闭自己,这一周过得天昏地暗。
明行见到李衔月的时候,她头发随意的扎在脑后,发梢还乱糟糟地纠缠在一起,她感受到明行的目光,直接戴上了睡衣的帽子,宽大的帽子足以将她的脸半遮半掩。
明行的话一本正经,不说一句多余的话。李衔月嘴都不张,需要她回应时只沉默点头。在交谈结束时,李衔月有些磕绊的开口问:“最好的结果就是判刑三年吗?”
“法庭上也会存在变数,我不能向您保证任何结果,但请您放心,我会尽力。”
开庭当日,A市飘雪。六个小时后,法官宣判蒋游在事件中属于“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雪势已小,李衔月伸手接住一点雪花,看着那微小又精致的雪花形状渐渐消失在她掌心。肩上搭了件大衣,李衔月回眸,是明行。越过明行向后看,沈星落站在远处看着她,纷纷扬扬的白雪中,表情模糊不清。
“谢谢你。”李衔月取下大衣递还给明行。
“不用谢,这是我的本职工作。下次李小姐需要法律咨询可以联系我,不过真诚希望李小姐不会再遇到这类事件。”
李衔月不再回话,她朝明行点点头就迈下了台阶。在明行的眼帘里,她消瘦单薄的白色身影几乎要和雪融为一体。
十二月一日,A市第一场雪,悄悄地开始,也悄悄地结束。
“啊……哈……顾天遥,快说你爱我。”
两人侧躺着身子面对面,李衔月呼出的热情全扑洒在他额头。
顾天遥擡了擡头,亲着她下巴,咬着她唇瓣,毫不犹豫地说:“我爱你。”
李衔月闭上眼睛,任由他温热的亲吻与呼吸,“再说一遍。”
“我爱你,让我说多少遍都可以。”顾天遥伸手按住她的在胸膛处,让她的耳朵贴近他心口,“听见了吗,我的心也在说我爱你。”
“嗯,我听到了。”
“那你呢?”他又与她贴额头,目光直至对视。
李衔月亲吻他唇角,对他的问题缄默不语。
“为什幺骗骗我都不愿意。”顾天遥用了点力让李衔月忍不住叫声,“你男人终于平安无事了才会想起我,就不能可怜可怜我说一句我爱你?”
“我以为我是小三,现在你告诉我,我是小四、小五还是小六?”
“你不是小三,也没什幺小四小五小六。”李衔月揽住顾天遥的脖子嘴唇贴在他耳边,“我没有男朋友,我也不会爱你们任何人。”
“我唯一的爱人就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