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妥已经进了不远处的店面,崔莺莺摁灭了手机屏幕。
忽然一道女人裹着蜜一样的声音滴下来。
“哥哥,我可以再买一双高跟鞋吗?”
崔莺莺看了下四周,她看到一个白色的女人,白色紧身裙,白色大腿,裸色高跟鞋。
“刚刚不是已经买了一双了吗?”说话的男人穿着一件很夸张的巴宝莉,脖子上的金条足有拇指粗。
女人抱着男人的手臂,嘟起嘴,作出不依不饶的架势,一双唇简直红的要命:“可是那双Jimmy choo真的超漂亮!”
很显然,她很会运用自己的优势撒娇。
男人在她的猛烈攻势之下就快要松口了,他后退一步,女人就欺身上前,见兔子撒鹰,目光正好对上崔莺莺。
她的眼神很平静,若无其事地错开了视线,脸上挂着笑,饱满的胸脯若有似无的蹭过男人的手臂,“怎幺不可以呢?可以嘛可以嘛~”
男人顶不住松了口,女人立刻笑得花枝乱颤。
Jimmy choo新款8000rmb,只需要笑一笑,今天逮到一个冤大头宰一顿,衣服鞋子包包,手再紧也少不了花个5w。
手段好的,一天可以拉三个男人来逛街。
虽然大多数都是大腹便便的土肥圆,崔莺莺以前也遇到过找她的,一个月10w,每周见她一次,几乎要买断她的青春和她的未来。
不是因为年少读喜宝被亦舒洗脑,她确实是不介意出卖自己的青春的,反正青春不卖也是会过的。
人各有志,手里捏着牌想怎幺打就怎幺打,全凭自己。
只是她就是俗,她十七岁的梦想就是种扇子一样的假睫毛,开粉红色小跑车。
暴发户有什幺不好,她喜欢暴发户。
可10w,要忍受他的口臭,他的脾气,或许他已婚,或许他情趣低下,或许他不爱洗澡又爱搂着她睡……
还要担心自己花期太短,最多只能跟他两年,简直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两年,一套锦城的房子都勉强。但是他身上掉下来的皮屑组织可能她这辈子都拂不开。
这是贱卖,她是不会开心的。
她不行,她过不了这种日子。
她说:“滚。”
后来躺在月租450的廉价房间里,午夜梦回的时候她还是觉得不后悔。
她想得出神,一双手忽然把她拉进了转角。
男人的声音就响在耳畔,温热的空气里有点柠檬糖的气味,“姐姐在想什幺,都不理我。”
崔莺莺吓了一跳,转过身就看到姜堰像一只失落的小狗。
“我啊……在想沈妥哥哥什幺时候能给我买新出的Jimmy choo。”
姜堰发狠搂住她:“你故意气我!”
“气你干嘛,”崔莺莺一边笑,一边用手推开他,“你怎幺跑这里来了?不是要去买表吗?对了,我穿这条好看吗?”
看到她在理裙摆,姜堰一想到这是沈妥给她买的裙子就不想承认好看,他说,“丑死了,没有我的眼光好。”
其实她穿什幺都好看,但他是绝对不会承认她穿别的男人买的衣服好看的。
“嗯。”崔莺莺显然没有把他的评价放在心上,腾出手回沈妥的信息。
“姐姐。”
“嗯。”崔莺莺应声,“那我先过去一下。他还在等我。”
崔莺莺走了没两步,听到身后姜堰的声音闷闷的:“我来是因为我想你了。”
她听见了,脚步顿了顿,低头打字【那你过来。】
——
三个人的组合怎幺看怎幺奇怪。
一直到吃饭的时候,除了崔莺莺,剩下俩个人都有些不自在,沈妥在很努力的分析下午该找个什幺理由,总之一定要把讨人厌的姜堰给支开。
对,讨人厌,虽然他确实有攀附姜堰的心,但是女人是手足,上头的时候可管不了那幺多。
而姜堰也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沈妥不知道他也在觊觎自己的女友,有点走神地切着面前的牛排。
食不知味。
然后他忽然发现姜堰不知道什幺竟然笑了。
沈妥总觉得还在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一点点的挑衅,尽管更多的还是他早就习惯了的居高临下的不屑,他们,他,赵松云,还有沈鞍,不是从来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吗?
莫名其妙。
他摇了摇头,继续把牛排切成小小的一块。
餐厅的隐私做的很好,隔断也很巧妙,雕花让人烟花眼乱,根本看不到旁边,灯光很软,唯一打眼的就是端上桌的食物。
莺莺就在他身边安静地用餐,一头乌黑的头发被她撩到身后,有一缕散在她雪白的肩头。
他心神一动,伸手帮她鬓到耳后,对上她有些惊讶的眼神。
没看到姜堰的笑容压了压。
桌子底下,姜堰感觉他的鞋被人轻轻踩了一下。
他整个人僵住了,像是一个被按了暂停键的机器人,切下来的牛排至少在嘴边停了三秒,才慢慢吞下去。
他当时知道是谁。
罪魁祸首现在却在对着沈妥笑。
咕噜。
咕噜。
咕噜。
现切柠檬,姜堰心里酸得冒泡,又一个一个破掉。
那双脚越发放肆,踩着他的脚尖,勾着他的裤脚,他甚至能感觉到她高跟鞋的方跟擦过他的脚踝。
有点疼,又有点痒。
没有人说话,暗流涌动。
姜堰的手臂贴着桌子,大理石传来丝丝凉气,背上却出了汗。
他被分成了两半。
一半被摆在崔莺莺滋滋作响的餐盘里被她冷静而轻柔地切下来吃掉,另一半被她轻描淡写地踩在脚下,连个多余的眼神都吝啬。
沈妥还在对崔莺莺说什幺,他只能看到沈妥的嘴一开一合,不多时脸上就挂上了刺目的笑容。
他什幺都听不见。
所有的神经触感都在下.半身。明明心里想得是把脚移开,腿却下意识的往前送了一点。
他觉得自己是在犯贱。
可是点燃的火柴没有办法熄灭。
崔莺莺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或者说,她一直都是这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若无其事地看他,眼睛里有小钩子。
若无其事地喊他,声音里有槐花蜜。
若无其事地勾引他。
她没有分给他一点视线,却占据了他的全部感官。
一直到回程的路上他都还在想,崔莺莺最后送他们的时候到底是在跟谁招手,是在目送谁?就像是他想不通刚来渝州在出租车路看到她回眸一笑,那个笑究竟属于谁一样。
“欸,喃个巧哦,你也去锦州。”
“陈总,哎,真是太巧了,”另一个人惊喜到:“真的是你哇,我刚刚看到背影就说像你嘛。”
“我去锦州开个会。你最近不忙哇?”
吵。
好吵。
周围噪杂的声音变成硫酸腐蚀他的四肢,姜堰带上耳机。
他还在想,在近海里偷偷搂着她的腰,下午在别的旅游景点装作被人挤散了,他们光明正大地牵了手,昨天去游乐场,在鬼屋里保护她的人也是他……
可是她究竟是什幺意思。
耳机里的粤语歌正好放到这句“绝望地逆流而上,甘心地自投罗网。”
皮肉低下的血液一瞬间变成无数条细虫,啃咬着他。
在这种细密而绵长的疼痛里他竟然感觉到了欢愉。
对,欢愉。
真切而清晰。
姜堰感觉自己好像生病了。
沈妥就坐在他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