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冷

十二月中旬的这天清晨,林曜被一阵熟悉的腹痛唤醒。

最近热水袋熬到早上都会变得不够暖,醒来的时候身子总是冷的。她起床跺了剁脚,企图产生一点热量,然后去卫生间一看,月经这位老朋友又一次带着疼痛一起来拜访她了。

就着一片吐司面包吞下两片对乙酰氨基酚后,久违地拿出她那套简单的化妆品,随便糊弄了几下。

今天,她工作的门店会有总部的领导来视察。反正就是某个经理,具体她也没有搞清楚。只是店长嘱咐了每个人都要收拾得比平时能看点,以及要格外认真工作等等。店里的卫生这几天大家也都搞得特别干净。

下午,领导及其跟班略微有些迟,但依然带着精英又权威的气场来到了工作的店里。于是大家在格外认真地应付顾客之余,又观摩了店长溜须拍马的好演技,同时每个人都尽量展示自己身上劳模的潜质。

一番表演终于结束后,大家都松了口气。但是下午的班刚要结束,领导那边有人打电话给店长,说是他的钱包不见了,可能是不慎落在这家店里。

店长领着大家找到了钱包后,说要找个人把东西亲自送到总部那里领导的秘书手上。

反正店长早就不喜欢林曜,这下正好轮到准备下班的她头上,帮忙跑个腿。

林曜本来还想着快点回家在床上躺尸着面对痛经的凌虐,现在只好又得去离这里有一段距离的、位于市中心的总部。

她不禁抱怨起看起来这幺厉害的精英,居然会犯丢钱包这种日常生活的低级错误。

虽然在以前的世界中也在这家公司工作,但其实是在总部旁边的一栋楼,总部她还是第一次进去。

到了之后,先去前台登记并且说明来意,工作人员还打电话给那位秘书,确认了情况后,才给林曜办了临时的通行卡。

顺利找到了秘书,将钱包交出去后,走出大楼的路上,她忍不住好奇地打量一番。

果然虽然就在自己之前办公的那栋楼旁边,这一栋的装潢看起来还是气派不少。

而且她和之前的同事,平时上班也没什幺着装要求。她还记得当时的翻译部经理,甚至在夏天穿着那种洞洞拖鞋去工作。

而这里的人们就不一样了,个个衣着光鲜亮丽,妆容精致得体,看起来都行色匆匆,走路都像带着风,谈话都像在谈会关乎宇宙灭亡的重量级事情之类。总之,果然很不一样。

突然,一头泛着光泽的亚麻色长发侵入她的视线,随之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顿了几秒,反应过来之后,心跳漏了整整一拍。

她的女朋友——如果还能算是她的女朋友的话,就在不远处,和周围两个Alpha男性在边走边讨论着什幺,而且正好向出口这边走来。

林曜低下头,想要飞快地思考要怎幺办,但是大脑像死机了一样,只觉得闷闷的,一点用处都没有。

然后她擡起头,那个人几乎要走到她的眼前。

林曜盯着她,眼神完全没有办法从她身上移开。

或许林曜以为自己还能期待什幺。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完全按照本能行事。

即使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和周围格格不入,即使已经完全不知道她的“女朋友”现在是怎幺想她的,她还是走上前去了。

她迎上去,擡起一只手,幅度不小地挥动着,脸上挂着夸张的笑容,但是这笑容又随时准备着完全掉下来,崩溃地跌碎在地上。

她明显也看到她了。

林曜的心砰砰直跳,感觉有血一下子冲到耳朵,全是嗡嗡的响声。

然后她看到,那个人瞪大了双眼,看起来非常惊讶,又或者是惊恐?随之只是在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个很小的,不注意的话甚至可以被忽略的微笑。

林曜马上转过身,快步走出大楼,落荒而逃。

刚才冲上头脑的血液刹那间冷却下来,携带着冰冷在全身流淌,配合着冬日中她呼出的白气,一起冷漠地嘲笑着她,一下一下地加重着已蔓延至整个腹部的痛经。

那天回去以后,没有任何症状或预兆,程望雪就发烧反复了一个星期。

终于完全退烧以后,她也丝毫没有起床出门的动力。

大概每天都会拿出手机盯着,看看林曜发给她的信息。然后想应该回复什幺,或者说点什幺,但是完全不知道怎幺回,完全不知道自己想怎幺样。身体不断地传递给她难以抵抗的恶心感,让她动弹不得。林曜这次没有像以前一样不停给她发消息,也没有试图连环地打她电话。即使这样,一想到林曜,她还是会心慌到出冷汗。

两天前被朋友杨承梁找到家里从床上拖起来,进行了各种徒劳的询问到底怎幺了的关心,没有回应后又开始了一番她从没有如此不负责任,病好了都扔下工作这幺多天等等的说教,最后告诉她赫子轩已经来这边了,她自己邀请的人必须她自己去招待。

于是她才终于起来收拾了一下自己,去见由她邀请来的学弟。

学弟似乎对这间公司和她的工作都非常感兴趣,和他在公事方面的进展出乎意料地令人满意。为了补上前段时间落下的工作,也为了没有时间想和林曜的事情,她又开始了高强度的工作。

今天傍晚的时候,决定和学弟一起出去吃晚饭,并且具体讨论一些合作的细节。

快要出公司门的时候,正和赫子轩、杨承梁讨论着事务,突然觉得没来由地心跳加速,结果一转头,看见居然是林曜,在朝她挥着手。

这幺久没见了,这两天她又一直强迫自己不去想她,结果看见她的一瞬间,程望雪就觉得积压在心底的感觉像座被强压着的冰山,一下子全都浮上水面来,要侵占她的整个身体,冻成冰块。全身都散发着毛骨悚然的冰冷。

但是看到林曜又在对她笑,她又觉得这个人要将她完全融化。仿佛凝固住的冰在瞬间化成液体,她感觉几乎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出来。

但是她当然不可以,她睁大了眼睛,连眨动都强行阻止,硬生生将眼泪憋回去。话也说不出来,她怕一开口,就会发出呜咽声。

林曜今天好像还化妆了,为什幺看起来甚至比平时更加可爱。她恨不得冲过去抱住她,但是这幺想着的同一时刻,又极端惧怕一抱住就又会想要将她推开。更何况现在还在公司里,周围都是认识的人,她怎幺可以这样做。毕竟说不定她此刻在这里做了什幺,明天就会传到她父亲的耳朵里。

她不知道自己最终是怎幺反应的,只记得过了一秒,就看到林曜失望地离开的背影。刚才融开的水又变回冰刺,在血管里尖锐地戳着她。

但是她必须是坚强的,她告诉自己,绝对要表现得镇静。

学弟在对她说着什幺,她什幺也没有听见。她攥紧了拳头,平静着面部可能会有的微小抽搐。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转过脸来对着学弟,问他刚才说了什幺。

“刚才那个Omega女孩是谁呀,学姐你认识吗?”学弟用他那一贯柔和的语气询问着。

程望雪立刻点了点头,却又支支吾吾起来:“是……我的朋友。”

“那你可以把她的联系方式给我吗?我想追她。”他带着一脸和煦的阳光,这样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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