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桃源

一年的时间,不过是风花雨雪的转换、草木虫兽的轮回、春种秋收的宿命,于陈绯燃来说却是脱胎换骨的难忘记忆。

一年之内,冯婆婆每日午时为她针灸、酉时催她药浴,那药浴的汤水黑黢黢黏糊糊的,活像腐坏的芦荟搅碎的汁液。

前不久,冯婆婆说她的身体弊病已除,气血通畅、经脉灵动,于是教授她一套沛然决。

那时天色还未大亮,冯婆婆将她约在一处静谧竹林,两人盘腿对坐,宛如相识多年的师徒。

“你认为习武之人最重要的是什幺?”冯婆婆慈眉善目,吐出的问语却严肃不已。

“绯燃认为,习武之人最重要的是身强体健、手脚灵活,这是练习武术的根基。”

冯婆婆摇头,“苗疆五毒族长雨洲芳,高不足三尺,重不达卌斤,依然能杀人不见血,片叶不沾身。侏儒尚且如此,可见不是阳刚康健之人才能习武了。”

“那……莫非心诚志坚、勤操苦练才是习武之人的根本幺?”

“这当然是必要的,不过不是习武之人的根本,”冯婆婆有些粗糙的手抚上她额头,“好孩子,再想想。”

冯婆婆没有因她的愚钝而发怒不耐,陈绯燃却因为接连的碰壁感到一阵羞愧。来到太吾村后,所知所闻早已超出她有限的想象。

不过这低低的失落并未长久地占据她的心神,“孩儿愚钝,还请婆婆示下”。

冯婆婆出手极快地在她身上几个部位点了几下,陈绯燃却因为这无足轻重的“攻击”而浑身燥热起来。不过转瞬,燥热又转为清凉,如蚕丝般在血脉中光滑游走。

“我刚刚所点之百会穴、神庭穴、肺俞穴,放在常人身上便是死穴,对于功力高深的武林内家来说更是如此。可是你却不同”,说着,冯婆婆又朝她身上比划开来,“你的经脉虽然遭受堵滞,但经我治疗早无大碍。我在行医期间便有感受,与常人相比,你的经脉轻韧有力、根骨形正神明,若是勤加训练,也是天下不出其二的璞玉韬光。”

冯婆婆的手移至陈绯燃的眉心,随着冯婆婆的运功,她的额头也有所感,生出一股融融暖意。

“这是你的天分,也是你的机遇,更是你作为太吾氏命定之人的资本。接下来我便传你这套《沛然决》,你且好好听着,随我的指令收敛心神。”

陈绯燃闻言,定了定心,闭着眼感悟冯婆婆的教授。

“《沛然决》于内力收发引化之法中另辟蹊径,纳气不吐反复调炼,所谓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功力愈用愈多,越是消耗,越显精强。”

冯婆婆的讲授生动精炼,手把手引导她如何感悟控制体内引而未发的淳厚内力。陈绯燃沉浸其中无法自拔,待到一堂课下来,已是日薄西山之景。

宁佳玉早已做好晚饭,乖乖坐在竹庐门槛等她归来。一天没有进食,属实也是饿坏了,甫一闻到饭菜香味,陈绯燃的肚子就开始呜呜直叫。

宁佳玉还是孩子心性,闻声便向她促狭大笑,眉眼间尽是满满自得。陈绯燃与她厮混一年,早已相熟,扑到她身上动手动脚,势要报这“一笑之仇”。笑闹间,精神上的疲累早已不翼而飞,晕黄的夕阳之下是两张分外年轻活泼的笑靥。

陈绯燃怀中还抱着宁佳玉略显青涩的身体,心中满是轻快活泛。一年之前,她还是青州城为一顿餐饭愁眉苦眼的臭乞丐,有上顿没下顿地苟且生活;而现在,她可以花费一整天的时间来习武,能吃上喷香可口的佳肴,有遮风挡雨的庇护之所,还有神秘慈爱的冯婆婆和乖巧可爱的小玉作伴。

怀中的小玉拱出一颗蓬乱的脑袋,铃鹿般晶莹濡黑的双眼注视着她,不满的嘴唇高高撅着,“我不要做饭了!我也想要学功夫!”

陈绯燃嘴角扯开弧度,把她的脑袋又压回怀里,“有我保护你就好了呀,学什幺武功。”

小脑袋又十分坚强地想要钻出来,无奈人小力轻,终是迫于陈绯燃的淫威无法擡起。只听见怀中闷闷传出一阵声音“起来啦,我还要去祠堂给婆婆送饭呢!”

陈绯燃放开她,先人一步拿起食篮,朝着一旁呆立的宁佳玉示意,“走吧,婆婆想必也饿坏了。”

“我自己去就好了,就……”

“那怎幺可以呢?”陈绯燃颇为威风地揽着宁佳玉的一侧肩膀,冲她挑眉“今天听我的话,晚上我带你出去玩。”

宁佳玉眼中浮起欣喜,眼睛眨个不停,立马停止了犹豫和发言。可她又仿佛觉得自己被陈绯燃拿捏得太容易,偏要再嘟囔一句“这可是你要陪我一起的,才不是我不让你吃饭呢!一会儿回来菜凉了,可不要怨我!”

“知道了,我自愿的,你怎幺比冯婆婆还像个婆婆?”

“什幺!你!我才不是老婆婆!”

“哦,难不成是个乔装打扮的老公公?”

“陈绯燃!”

这一场嘴仗,依然如往常一样是以陈绯燃的胜利告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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