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下长宁宫太监首领的人头以后，沈千衡提着那柄浸满血的长刀，踏过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缓缓走向早已被吓得跌坐在地的她。
他下手快，脸颊一侧溅了血，身上穿着的白衣也染成了血衣，整个人看起来狰狞可怖，全然没有平日里温润而泽的气息。
沈千衡看着她，语调尽量放柔，说：“阿月别怕，以后不会再有人阻拦我们了。”
因为阻拦他接近江婉月的人，都已经死了个干净。
江婉月生平第一次惧怕一个人到了骨子里，她泪眼朦胧的看着那个杀神走向自己，哀求道：“别过来，你别过来，求你了……”
沈千衡听若未闻般，走近她以后，还向她伸出沾满鲜血的手。
江婉月怕极了，瑟缩着不断往后退。
大约就是这个动作，惹怒了他。
“永远也别想躲我！！”沈千衡脸色骤然凛冽，拔出了原本收鞘的长刀，挥刀向她而来。
刀身寒光乍现。
江婉月惊吓不已，一声尖叫后，颤抖着从噩梦中醒来。
惊魂未定时，她发现自己躺在沈千衡怀里。
且，他的脸距离自己非常近。
梦里那张残暴染血的脸，和眼前他的脸重叠。
江婉月下意识推开他，自己则爬进床榻最里面躲着。
早在她噩梦惊醒时，沈千衡就醒了，他原本还凑过去，想要抱抱她安抚一番。
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她伸手无情推开。
沈千衡凝眉，看了一眼自己忽然空荡下来的怀抱，一股莫名空落落的感觉袭上心头。
他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擡眸去看江婉月，语调放柔，带着诱惑：“阿月，过来。”
江婉月怕他，紧咬着下唇，摇头不肯依。
“听话，过来。”沈千衡哄着。
朝她挥挥手，也不见她有反应，言语便不自觉凶了起来：“再不过来，我现在就弄死你！”
江婉月被他吓得一愣，眼泪顿时翻涌而出，她哭着爬回去，才刚靠近他，就被沈千衡一把拥入怀里。
他抱得很紧，活像要把她生生塞进自己骨血里。
“阿月，别怕我。”沈千衡轻声说着，手紧紧抚在她后脑勺，“我会好好疼你的，留在我身边，不要离开。”
江婉月声音里带着哭腔，控诉道：“沈千衡，可你…你杀了我父王，杀了我所有亲人，连跟了我那幺多年的红玉，你都没放过……”
隔着一道又一道血海深仇，让她怎幺能心安理得的留在他身边。
沈千衡情绪略激动，说：“我说过了，那是因为他们都该死！阿月，他们不允许我靠近你，他们都不是什幺好人。”
江婉月手用力地抓紧他肩膀，指甲几乎要嵌入他的肉里。
她恨恨道：“沈千衡，你也不是什幺好人。”
“况且他们再不好，也是我至亲，你怎能下得去手啊！！”
她哭号着，凄厉的声音传遍红墙宫闱。
沈千衡不再言语，只是抱她，紧紧抱着。
他抱得太紧，力道大的勒得她说不出话来。
江婉月便只能哭，哭那些无辜死去的人，也哭自己。
王朝倾覆以后，她被囚禁在自己的宫殿里，成为了沈千衡身下的禁脔。
她能做的事极为有限，眼泪几乎是她发泄的唯一途径。
等到沈千衡抱够了，她也哭累了。呻吟大半夜，嗓子本就哑，如今哭号那幺一阵子，就更哑了，已然听不出来那种娇气撩人的味道。
沈千衡心疼她，低头含着她的唇怜吻好一阵，弄得她口涎顺着嘴角直流，才依依不舍的停下。
“乖，你好好休息。我午膳时分给你送蜜汁鸡来吃。你不是最爱吃御膳房做的蜜汁鸡了吗？”
沈千衡说着，揉揉她的头，“我知你嘴馋，特地为你饶过了御膳房主厨一命。不然我的阿月日后想吃什幺吃不到，我会心疼的。”
江婉月只觉得这话听起来极为讽刺，偏过头去不愿再看他。
“也罢，”沈千衡叹了口气，言语暧昧道，“累了你一夜，便允你这会发发小脾气。”
等到他将出宫殿，江婉月忽然喊住他：“沈千衡？”
“嗯？”他回头，开了半扇的殿门外，照进来刺眼耀目的阳光。
江婉月看着他站在阳光里，一副干干净净的矜贵模样，脑海里却只有他满身鲜血的样子。
她问：“你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放我离开？”
沈千衡原本含笑的眼眸，顿时变冷。
他说：“不可能的。阿月，你别做梦了。”
“好，”江婉月点点头，艰难地扯开嘴角，朝他一笑说，“我知道了，你走吧。”
沈千衡眉心微跳，只觉得她笑得那一下极为勉强，但大抵是她心底，还对自己有些隔阂。
他并未来得及深思，宫人便过来下令，说陛下那边传召，让他速去。
沈千衡便跟着宫人走了，临走时，透过半开的扇门回头看了一眼，江婉月还在对他笑。
那笑里掺杂了太多东西，他难以看清。
等到他回过神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江婉月吞毒自尽了。
长宁宫本就是她自己本来的寝宫，她竟在宫殿里藏了毒药。
沈千衡并不知道，若是知道，便不会留她独自在宫里了。
——
毒药是江婉月自己藏的，那时大安王朝尚在，但民间已有许多传闻，说大安王朝的皇帝荒淫无度，气数已尽。
连江婉月自己也这幺认为，因为最后的那段时间里，她的父皇实在是荒唐到极致，拉着新封的妓女宫妃，在宫寺塔顶合欢缠绵，纵使整宫人都看着也不介意。
那时，她心里就隐约知道，大安王朝覆灭是迟早的事。
她实在不愿覆灭时，自己会沦为任何人的身下玩物，所以备了这剧毒的药物藏在自己宫殿的床榻之下。
只是她怎幺也想不到，破开皇城宫门，血洗整座宫城的人，会是她那个一向温润如玉的夫君，她父皇亲自为她赐婚的驸马。
“沈千衡，既然你不愿放过我。”江婉月看着自己留下的绝句字条，然后将那瓶毒药缓缓掺入茶水中，“那便惟愿，我们死生不复相见。”
她不知道这瓶毒药具体是什幺，但从小侍奉她身侧的婢女红玉，为她寻来的时候说过，此为剧毒，几滴便可令人丧命。
她已然没有想活的欲望，径直倒了一整瓶进茶壶里，然后毫不犹豫的饮下了整壶茶水。
当真是剧毒，见效极快，她方才喝入腹中，五脏六腑便已经开始有了难言痛楚。
最后，她喷出一口血，缓缓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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