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餐,随即离开大厅,来到大厅旁的一个小厅。看起来类似起居室的格局,但是一个半开放的一层阳台。阳台外,是一个小小的散发着热气的温泉池子,池子边上,奢侈的种植着这个季节根本看不到的鲜花。
在秋末的德瓦平原,当然是奢侈的。但在有温泉的克林德加,则又不尽然。
池子和鲜花之外,是高高的弧形白色墙壁,挡住外界目光,看起来十分私密。
公爵夫人和艾丽娅、都汶伯爵夫人以及都汶伯爵一起,围坐在阳台旁宽大的沙发上。侍女端来一些饮料、水果和点心。夏恩站了一会儿,得到了一个小凳子和另一张高脚桌。
“小夏恩!”
公爵夫人拿着一只银杯,有些慵懒的半靠在沙发上,和以前见过的姿态截然不同。在清晨的阳光下,竟然颇具成熟女子的风韵。
“来到克林德加,我们就度假了。什幺宫廷啊!政治啊!德罗尔爵士啊!统统可以抛到脑后!”
公爵夫人说着,忽然又转头看了看艾丽娅:“还有你招人讨厌的父亲。”
夏恩看到艾丽娅翻了一个虚伪的白眼:“您还要亲自给大殿下写信吗?”
“为什幺不?”公爵夫人微微一笑,露出眼角轻轻褶皱的,迷人的皱纹:“德瓦公爵为国王陛下效劳,我作为他的妻子,难道不应该亲自向摄政长公主殿下表示忠诚?”
看起来公爵夫人对公爵仍在王都一事颇为不满。然而她抱怨了一下,又转移了注意力,到了夏恩身上。
“小夏恩,你是我的客人,也是阿格妮丝曾经,也许,的侍女。在这里不必拘束。也许我还能得到您的亲手侍奉呢?来,给我添点酒!”
夏恩自从进入宫殿后,第一次和艾丽娅在空气中飞快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沉默的站起来,给似乎有点放飞自我的公爵夫人加了点酒。
公爵夫人就着银杯又喝了一大口,发出快乐的感叹:“今天谁也别想拿什幺事来烦我!别想!”
语气有些恶狠狠的,疑似是受了什幺气。但夏恩亲眼见过她在去年饥民围城时的坚韧,也不知道她气从何来。说实话,这样的公爵夫人她从没见过。
她只好坐在那里,看着公爵夫人舒服的眯着眼睛,靠在沙发上享受清晨阳光。如今已称得上亭亭玉立,越发漂亮的艾丽娅,无聊的掰着手里的水果,半天不往嘴里送。
看起来好像忽然之间,她就被遗忘了。如果不算艾丽娅眼角的傲慢的话。经历过青少年时期的夏恩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幺。
自从走进大厅的那一刻起,去年离开阿德尔城之前,两人之间的冷战战火再次重燃。艾丽娅还在等着夏恩服软认错道歉,然后再傲慢的原谅她。
夏恩心中哼了一声。下定决心,只要艾丽娅大人还把她漂亮的侧脸傲慢的对着自己,夏恩·德洛斯特·废柴,在这个小花园里,就绝壁是给一个铜子绝不对半的木头人。
克林德加的确很温暖,像是衣服穿得比较厚的夏恩,掌心就有些出汗。
但也许不只是温度的原因。
离着夏恩不远的沙发上,坐着都汶伯爵夫人。小伯爵没有理会他外婆突如其来的火气,以及场中两个少女的暗暗较劲。带着侍女跑到池边玩水。
都汶伯爵夫人温柔的看着他,就好像整个小花园里只有他一个人一样。
小花园里当然不止他一个人。
夏恩坐在都汶伯爵夫人的右后方,即使不朝她看,也能感受到她转动身体时,衣服的轻轻摩挲声。随着晨风送来的,带有体温的淡淡清香。这让人回忆起去年的宴会,起居室里短暂的梦境。
老实说,这是一个不小的折磨。
夏恩低头喝了一口饮料。努力把自己的视线,盯牢住手里的杯子。
秋季的早晨,她却被一场早已放完的烟火所困扰。这并不是她喜欢的自己。
公爵夫人终于重新注意到了夏恩:“小夏恩,我可不知道,你竟然喜欢喝甘草饮料……”
烟花从眼前消散,夏恩擡起头,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哦,原来她杯子里的饮料是甘草吗?她还以为是保留项目甘蔗汁。
公爵夫人似乎把她的尴尬当成一种少年人特有的羞涩。她不在意的摇摇头,不知想到什幺,看了一眼艾丽娅。然后对夏恩说:
“谈谈那头巨龙吧?我从神殿那里知道了一些细节,但我想听你说说……”
是的,公爵夫人对巨龙坠落在废柴领一事的兴趣,并不比别人更少,也许更多。
夏恩倒没有意外,她早就组织好了语言。对于公爵夫人,她认为诚恳是最重要的。毕竟这是她目前唯一的大腿,而且一直对她不错。
她想了想,说:“我所知道的,也许并不比您从神殿所知的详细。我所知道的是,教会骑士团,派出了一些骑士,在废柴领旁边的领地,驻扎了好几年,为了搜索一头叫做夏之领主比洛·埃德格斯克殿下的巨龙的庄园。他们找到了。然后追着巨龙,进入了我的领地……”
“是的,北方教会的大骑士团——银龙骑士团。由内殿司座兼大团长波恩·伏平带领。”公爵夫人点点头:“他们离开前,拜访过阿拉洛斯特宫。”
这就对了。那幺大的事,不可能公爵宫廷知道的比夏恩还要少。
“你见到那头巨龙是怎幺样的?”公爵夫人有些好奇,似乎又有些神往:“我从没见过龙……他们把它押送到神殿,很快又送走了……”
夏恩飞快的看了一眼转过头来的都汶伯爵夫人,又看了一眼发动侧耳倾听技能的艾丽娅,老老实实说:
“很大,非常巨大!”
她想起如今已成遗迹的木堡废墟,默默哽咽了一下,说:“身体是银碧色的,飞翔在夜空中,仿佛整个星空都在它的身体上流动……”
“长着巨大的鸟一样的翅膀,声音有点像是……”她停顿了一下,夏恩·德洛斯特·废柴不可能在dy上见过鲸鱼,还听过别人录的鲸鱼叫声。而且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鲸鱼。
“声音也像是鸟!”她说:“它落到地上的时候,就像小山那幺高……”把我的农田踩坏了一半!
干巴巴的描述,但好在她是第一目击证人。依然把公爵夫人听得啧啧称奇,都汶伯爵夫人脸上,也流露出了思索的神色,似乎是在想象夏恩描述的样子。至于艾丽娅,夏恩懒得管。
她看到都汶伯爵夫人的神色后,内心挣扎了两秒,决定出卖自己的苦难。
也无非就是,描述一下巨龙如何从天空中坠下,废柴领的领民四处逃散。在银龙骑士团的诸位骑士从天而降后,夏恩并没有偷偷准备开溜,而是勇敢的上前查探情况。
她当然没有被巨龙的吼声震得七荤八素,也没有在最后时刻晕倒。而是在目击一切后,从神殿的骑士手里,拿到了补偿她损失的多柴岭地契。
一切都很完美,和事先准备的说辞有些出入,主要是穿插了大量细节描述。
将巨龙对整个领地的破坏,用颇为夸张,总体还算诚实的语言描述了一遍。都汶伯爵夫人对关于这头巨龙的好奇心似乎和公爵夫人差不多。这就足够让夏恩吐出除了庄园和系统外的所有细节。
虽然她觉得自己的诚实,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傻瓜。
这场对话因此拉长了。夏恩不断补充的细节,公爵夫人偶尔的发问,都增加了对话的时长。还有小都汶伯爵迈着小短腿跑来倚靠在她母亲身边,各种充满童趣的发问。
面对都汶伯爵夫人偶尔专注出神的表情,夏恩无法不回答。
巨龙的吸引力维持到了午饭时间。在吃完一顿简单的午餐后。废柴领主夏恩·德洛斯特·废柴冒险记总算告一段落。
下午公爵夫人要接见克林德加附近一些村庄的头领和几个领主,奖赏他们对于安顿宫廷所付出的劳动。还有一些杂事。虽然她说,谁也别想再来烦她。但她只能不胜其烦。
艾丽娅大人显然不愿意为了区区好奇心屈尊纡贵。何况她似乎从路过阿德尔城的骑士团那里已经得到了大量一手咨询。虽然降询夏恩,极大的满足了少女的幻想。
然而,夏恩毕竟还没有主动道歉。
都汶伯爵夫人在夏恩说话的时候听得很认真。但当一切结束的时候,她只是淡淡的牵起了小伯爵的手。
夏恩既不想告辞,又无比盼望能够告辞。
然而公爵夫人在知道她住在城堡旁的小村落后,仁慈的开口说:“小夏恩,你也曾经是宫廷的侍女。住到里边来吧!”
她看了一下艾丽娅,微微思索了一下,又看向都汶伯爵夫人:“阿格妮丝,虽然你拒绝过夏恩。但让她在你那里做做客,似乎不会造成你的困扰……”
夏恩的心脏,猛地被一只手攫住,又猛地松开。如同鼓声一样的空气里,传来都汶伯爵夫人的声音。
“如果这是您的意愿……”都汶伯爵夫人说:“伯爵并不会拒绝一个忠心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