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陈景恩一把推开宋凯文,冲向了马路中心。
滋——
刺耳的刹车声出现,马路中间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刹车痕,汽车的喇叭声同时响起。
砰——
撞击声想起,两个人影往一旁倒去,滚到了路边。
“景恩!”宋凯文惊呼,和谢莉莎一起冲了过去。
杜蓓琪也奔了过去,第一眼看到的是,路边,紧靠在一起的两人。
头抵着头,胸贴着胸,双手死死抱住对方,不留一丝空隙。
杜蓓琪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眩晕感涌上脑海,让她如坠入溪流的枯枝,不停打着旋,跌跌沉沉、随波逐流,不知去向何方。
混沌的天地交界处,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了。
黑夜,降临。
“天啊,有人出车祸了。”
“快,快打急救电话。”
现场一片混乱,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马上中央,车前的路面,洒下了一串的殷红血迹,触目惊心。
司机打开车门,从驾驶位上下来,走向刚才忽然冲出马路的一男一女。
他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幺事。只记得刚才开车经过,一个女人发疯似的从马路左边跑了过来,紧接着,一个男人从马路右边疾奔而来,男人本想推开她,眼见来不及了,把她护在了怀里,电光火石间,自己的车撞到了两人。
不关他的事啊,是他们在马路上乱跑,这种情况谁也避不开呀,而且他已经踩了急刹,相信街道的视频监控能看清楚,现在唯一需要确定的是那两人没事。
眼见出了车祸,张烨霖怕惹上麻烦,立马驾车离开了。孙铭晨和刚才酒店门口的大部分人走过来,把陈景恩和狄沐筠围了起来。
“你们没事吧?”宋凯文望着两人,急得嗓音都在发颤。
刚才被车撞了一下,强大的冲击力让陈景恩的意识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听到宋凯文的声音才清醒了几分。“凯文,帮我叫救护车。”
他忍着痛,朝自己的大腿看了一眼,鲜血不断往外渗,把裤子打湿了,一滴一滴往下落,地下顷刻就出现了一小片血迹。
“我来打电话吧。”谢莉莎拿出电话,抖着手,按下了急救电话。
“沐筠、沐筠。”陈景恩搂着狄沐筠,见她双眼紧闭、口唇发白,似乎晕厥了,他焦急地呼唤她的名。
“沐筠,醒醒。”他伸手轻拍她的脸,想唤醒她的意识。
被唤的人羽睫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美眸含泪,如晨间朝露,沾衣欲湿。下一秒,她抓住陈景恩的手,往他怀里钻去。
她的脑子极其混乱,只记得刚才摆脱了张烨霖,朝陈景恩跑了过来,后来听到了喇叭声,还有人群尖叫的声音,陈景恩抱着她跌到了地上。
他轻拍她的背,出声安慰道:“没事了,已经过去了。”
她感到手心一片湿濡,举起手伸到面前,见到几缕血痕,不是她的,“你受伤了?”她惊恐地睁大了眼。
他“嗯”了一声,说:“背部和腿上的皮肤擦破了。”
“其他的呢?有没有伤到?”她直起身子,舞动双手,想往他身上查探。
他压下她的手,急速地问:“别管我了,你呢,你没事吧?”
杜蓓琪站在人群中,安安静静、无声无息,和周遭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她听不到其他声音,耳中只传来陈景恩和狄沐筠相互关怀的话语声。
明明是夏天,高温难耐,为什幺她却感觉这幺冷呢?
像泡在阴湿的下水道里,每一寸皮肤都沾满了泥泞和污垢,湿漉漉、冷冰冰,渗人的寒意浸入了四肢百骸。
冷到无法呼吸,冷到全身发麻,冷到没有知觉。
杜蓓琪把双手插在裤袋中,默默地看着两人,胸口仿佛有什幺东西不停往外窜,快要把肺撑破了。
原来,你可以如此轻易撕碎做出的承诺,对我的警告视而不见。
原来,你为了她竟可以如此奋不顾身,是不是保护她已成了你的本能?
原来,我是如此讨厌三个主角的爱情剧本,你们演下去就好,继续,演下去,就好......
看了好一会儿,杜蓓琪收回视线,转身,消失在了人群中。
一阵兵荒马乱中,救护车来了,把陈景恩和狄沐筠送去了医院,两人很快被收治入院。
两小时后,诊断出来了,陈景恩胸腹和腿部有擦伤,股骨受到撞击,出现了中度骨裂,无需固定,但必须卧床一个月,三个月内不能进行剧烈运动。
狄沐筠手臂有轻微擦伤,其他未见异常,如果没有其他情况的话,观察二十四小时就可以出院了。
宋凯文找来了三名看护,昼夜不间断地守着陈景恩,感觉他不是中度骨裂,而是从ICU出来的病人。陈景恩不想让家里人担心,让宋凯文不要告诉父母这件事。接着,他让肖子逸把工作上的东西送到了病房,因为要住院一个月,他准备在医院处理公务。
撞到人的司机跟着他们来了医院,听说他们没事之后,心中的包袱总算卸了下来。这次车祸纯粹是意外,陈景恩也没有为难司机的意思,直接放他离开了。
第二天,市长秘书带着一大群人来探望,接着是一帮又一帮企业圈的朋友过来,把陈景恩当成亲人一般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病房里,各种礼品目不暇接,占据了大半个房间,鲜花已经多得堆不下了,不得不放到走廊上。最后,他打电话给肖子逸,让他开车来把这些东西运回了公司。
好不容易应付完这些人,已经到了黄昏时分。
窗外,斜阳残照,火红的流云在天边飘来荡去,变幻莫测,像流动的液体,幻化出了一个又一个不可思议的形态。
余晖洒在枝头,映出灿烂的金光,好似画师手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把夏日的葱绿变成了秋日的金黄。
室内开着空调,陈景恩却觉得自己像被放在了蒸笼里,燥热、烦闷,出不了气,快被蒸熟了。
去年八月,他去了哈瓦那,在海边弹钢琴,花天酒地、风流快活;今年八月,他躺在病床上,看着太阳西沉,形单影只、度日如年。
该来的、不该来的人都来了,吵嚷嚷、闹哄哄的,搞得病房像会展中心一样热闹,而他最想见的人,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在你心中,我算什幺?”他情不自禁地问,看护刚出门,空旷的房间一个人都没有,回应他的只有窗外不停晃动的树影。
脸色,像深色的幕布一样,黑得一塌糊涂;心中,仿佛压了一块大石,阴郁沉重;心情,很复杂、很难述,孤独腐蚀到了骨髓深处,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了。
闭眼、叹气、凝思、睁眼,房间里还是只有他一人,手机安静地躺在床头,一声不响。
晚上,狄沐筠出院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起床,煲好汤,送来医院给陈景恩。
陈景恩让看护接过食盒,朝她嘱咐道:“你的伤还没痊愈,不用来看我了,回家休息吧。”
狄沐筠像没听到他的话一般,自顾自地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对他说:“我的伤不碍事,你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我心里过意不去,来看看你,我才能安心。”
他靠在床头打量她。
她很瘦,下巴像刀削过一样又尖又薄,穿了一条黄色短裙,露着竹竿一般的手臂和腿,脆弱得仿佛会被一阵风刮走。那双秀美的眼越发明显了,眼中似乎总氤氲着水汽,如薄雾弥漫的湖面,烟波浩渺,美轮美奂,很像......那人。
“出车祸那天,你为什幺会和张烨霖在一起?”他问,目光带着几分审视的味道。
她侧脸望向他,薄唇微张,仿佛被他问住了,一时间不知道怎幺回答。
“是、是因为谭芸。她以前在‘巴黎高庭’上班时得罪了张烨霖,一直被他纠缠,我和谭芸走得近,被张烨霖撞见了,他就找上了我。那天,他说只要我陪他出席当天的晚宴,从今往后,就再也不找我和谭芸的麻烦了。”
陈景恩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冷嘲道:“张烨霖是什幺人,你陪他吃一顿饭,他就放过你,可能吗?”他的语意带着挖苦和奚落,讥笑她的天真和无知。
他来海山快半年了,和这些金融世家有不少接触,对张烨霖也有几分了解,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不会把他的话当真,特别是他对一个漂亮女人说的话。
陈景恩低着眉眼并没看她,狄沐筠却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仿佛有口钟悬在头顶,随时随地都会落下,她为难地说:“我除了同意,也没有其他办法啊。”
“沐筠,我劝你离你的两位室友远一点,有句话说得好: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她们是什幺样的人,我相信你心里也清楚,既然是这样,何必自寻烦恼呢?”
“我和她们在一起三年多了,朝夕相伴,我觉得她们没有你说的那般不堪,特别是梦婷,她挺好的,至于小芸,也许之前有一些误会,我想......”
“比起谭芸,你更要小心顾梦婷。”他眸底聚起一抹深黯的色泽,出声打断她:“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她的头垂了下来,缓缓站起来,有什幺东西从眼眶掉落,滑到了嘴边,一片苦涩滋味。
酸楚涌上心间,她视线模糊,啜泣着说:“为什幺你总是这样,明明关心我,却硬要装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既然这幺不待见我,为什幺那天还要拼了命救我呢?你一次又一次给我希望,却一次又一次把我推下悬崖,你怎幺能这幺残忍?”
“噔噔噔”,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音响起,谢莉莎呛人的声音传了进来:“哟,这世界真是黑白颠倒了,小三竟然这幺嚣张,堂而皇之上门抢人了。”
两道人影从门外进来,直直走到了陈景恩的病床前。
听到“小三”一词,狄沐筠看向谢莉莎,嘴唇发颤,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景恩,你一次又一次把我推下悬崖,你怎幺能这幺残忍呢?”谢莉莎模仿着她的语调,擡手卡在脖子上,伸了伸舌,做出一个呕吐的姿势。“不知道到的人还以为哪个大明星在拍电影呢。”她冷哼,挖苦的气息扑面而来。
宋凯文看了她一眼,劝告般说:“莉莎,少说两句。”
狄沐筠无比尴尬,对病床上的人说了句“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后,立即转身离开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