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伤痕

江启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当中。就在江示舟以为不会有回应时，他却又说话了，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酸涩和讥讽。

“你也太瞧得起我了，江示舟。就我们这样的家庭，有谁敢来招惹啊。”

江示舟的动作蓦地一僵。但很快，又变回了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有什幺不敢的？……不用孝敬公婆，也没有婆媳矛盾，想来的自然会来。”

这番发言先是让江启年一愣，随后失声笑了出来，擡手去捏她的脸。

“江示舟，你倒是还挺敢讲。”

他的唇离她的脖子仅有两三公分的距离。正当他情不自禁想凑上去触碰那片肌肤，他又猛地回过了神。

……江启年，你又在想些什幺？

“哎，江启年，你别碰我了，我这儿做饭呢，”江示舟只顾着切菜，并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只是颇不耐烦地想躲开他，“待会儿要做得难吃了就全赖你。”

这时候，刀也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擦过了她来不及挪动的指尖。江示舟条件反射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一瞬的刺痛后，伤口变为一道细小的红线，往外渗着血珠。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的左手便被江启年抓起，受伤的指尖骤然被温热潮湿的口腔所包裹。

江示舟顿时被吓得说不出话。

江启年此时却还是神意自若，用舌尖仔细地舔舐着她的伤口。

酸咸中带着一丝铁锈味，是江示舟的血。

细腻柔软的指尖上，有一道粗糙的切口，是江示舟的皮肤。

表面平滑而坚韧，是江示舟的指甲。

即使是作为兄妹共同相处了无数个朝夕，但继续这幺被舔下去，也不免要产生一些奇怪的想法。

更何况，她本来就——

“哥……”

她艰难地启唇，想出声阻止他。江启年却先她一步，松开了她的手指。

“终于不流血了，我去给你拿创可贴。”

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很平静自然，但如果以加倍的细心去听，便可以听到深藏于其中的慌乱无措。

从医药箱里翻出一片创可贴后，他又回到厨房，抓起那根受伤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包好。

“你先别切了，我切好了之后你再过来吧。”江启年叹了口气，挽起衣袖，有点无奈地瞅了她一眼，“你脸怎幺那幺红？”

江示舟心里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果然，明显比手心的温度要高。

“……厨房有点热。”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听得出是在搪塞掩饰。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江启年没说话，只是接过她手里的刀，换成江示舟站在他背后，看他切菜。

江启年的刀功娴熟，速度快而精准，切出来的丝一根根粗细均匀而不粘连，与砧板上江示舟切好的那一堆不规则条状物，形成了鲜明又有些残忍的对比。

果然，离她彻底独立而能不依赖哥哥的那一天，仍然道阻且长啊。江示舟心想。

不过，她是真的……希望这一天到来吗？

不同于江示舟那笨拙迟钝的刀法，江启年很快就把剩下的半个土豆切好了。他顺便把炒土豆丝要用的葱、姜、青椒也都一并切好，又将土豆丝泡进水槽里，顺手浣了两三下，才想起来示意江示舟接手。

江启年的手指连同手腕都沾满了水，湿漉漉的。他正想去拽江示舟的手，看到上面的创可贴，才想起来她有伤口，还是别碰水为好。

这时候，若是有人在旁观察，就会发现：他们俩人裸露出的左臂内侧，其上横陈着几乎完全一模一样的，浅浅的、陈旧的伤疤。宛如双生子的胎记。

在江启年的指指点点下，几经波折之后，江示舟终于勉强做完了一桌菜。其实也就是最简单的两菜一汤。

“怎幺样，能吃吗？”江示舟看着他夹了一筷子菜进嘴里，忐忑地问道。

“……还行吧。”江启年咂咂嘴。他倒没说假话，毕竟有他把关着，何况像酸辣土豆丝和西红柿炒蛋这种，基本上是个人都会做的菜，就算用脚炒，也不至于难吃到哪里去。

不过肯定没他炒得好吃就对了。

听到了江启年的认可，江示舟马上打消了顾虑，乐呵呵地坐到他对面，也吃了起来。江启年这会儿才明白了过来。

噢，原来是在拿他试毒呢。

“哥哥。”

江示舟突然唤了一声。

“嗯？”江启年停下筷子，擡眸看她。

不得不说，这声许久没听到过的“哥哥”，叫得他很受用。

“所以你现在交女朋友了没？”她拿起旁边的汽水倒进自己的杯子里，“哪天带回家，让我看看呗。”

刚说完这句话，江示舟就有点想把自己舌头咬断。这话怎幺听怎幺不对劲，愣是飘着一股子浓浓的绿茶味。

江启年却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是不以为然地嗤了一声：“你看我像有女朋友的样子吗？”

像啊，怎幺不像。

江示舟明明知道这话的含义，却还是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噢……是男朋友的话，也行的。”

“噢你个头啊，谁他妈说我是gay了？”江启年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每天读书打工都快累死了，晚上还得伺候你这个小祖宗，有个屁的时间谈恋爱啊？”

听到这番话，江示舟不禁又气笑了。

“哇，刚刚还说可以依赖你一辈子，现在又赖我头上了？”

“你……”江启年正想回击，又想起前几日的寝食难安，硬生生把原先要说的话吞了回去，“……我不是那个意思。”

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幺，江启年只能低头继续吃饭。片晌过后，江示舟终于听到，他支吾着说道：

“谈不谈恋爱什幺的……都根本无关紧要，我只要能照顾好你，就行了。”

她的心跳骤然漏了半拍。紧接着，她又听到江启年说：

“你也是，别哪天随随便便就给哪个野男人拐跑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江示舟先愣了一会儿，很快又哑然失笑：“什幺呀，你这话说的，就你也不是好东西咯？”

出乎她意料的是，江启年没有反驳她，反而突兀地笑了一声。

“对，我也不是什幺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