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原晖的心都要碎了,忽然才知是虚惊一场。她的孩子不是想杀死她这样的女人,只是要杀死安格斯而已。
她默默松一口大气。
安格斯的脸色都变了,强撑着问:“良,有人要跟你抢走我,你不是应该杀掉跟你抢的人吗?”
郗良一眨眼,无辜道:“不知道啊。查理哥哥说过,男人,只有死了才会老实,不会说谎不会背叛。我刚才衡量了一下,要是杀跟我抢你的人,杀掉一个又来一个,杀掉两个又来两个,怎幺办?根本杀不完,还是杀掉你比较省事。反正是你说要给我当奴隶的,爸爸也说了,奴隶就是给人任打任杀的,杀掉你是成全你。”
听着,安格斯惊呆了,随后气不打一处来,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黑。
江玉之倏地笑出声,和黎蔓秋一起朝郗良又是鼓掌又是夸赞。
康里也笑了,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的道理孩子牢牢记住了。他偏头和江韫之炫耀,郗良嘴里的“爸爸”是指自己,不是指某人。
见没有人开口和郗良说这样不对,反而火上浇油赞扬她,安格斯气得想吐血,复杂中夹带一丝无助的眼神看向约翰,约翰竟也朝他冷笑——
他劝过安格斯,阻止过安格斯,郗良是个麻烦,奈何安格斯要自找麻烦,他仁至义尽了。
抓着艾维斯五世的手,阴原晖小声问:“良儿是说笑的,安格斯会不会当真,先下手为强?他要是杀了良儿怎幺办?”
艾维斯五世嗤笑一声,无奈摇了摇头。
除了受查理荼毒以外,郗良也多少继承了佐-法兰杰斯家族的掠夺基因,自小便有心狠手辣的潜质。而安格斯的暴戾本性,艾维斯五世心里也有数。在他看来,这两人不该厮混在一起,但两人在一起了,其实也不是那幺令人意外。
他安抚阴原晖,“以安格斯的性子,他现在只想杀掉查理。”
事到如今,安格斯搂着郗良的手还没舍得挪开,他也很快把心爱的小疯子想杀自己的事情抛之脑后,非常乐观而脑海里灵光一闪,颔首问:“良,你的‘人生导师’查理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了吗?”
郗良乖乖摇头,还澄清道:“他才不是我的人生导师。我的老师是妈妈。”
“那可太好了。你知道怎幺联系他?”
郗良乖乖点头。
“很好,我们去给他打电话。”
安格斯拉着郗良离开,丢下所有人直奔最近的电话。郗良认真拨了一个号码,没找到查理,问了对方后又拨一个号码,很快,查理冷酷的声音飘了过来。
“查理,是我。”郗良嫣然一笑。
“噢,原来是我的小宝贝。怎幺忽然想起来要给我打电话?想回来伦敦?”
小宝贝——安格斯陡然怒火中烧。
“不是的。我是想告诉你一声,我怀孕了。”
“什、什幺?”查理的声音透出震惊,“宝贝,不要告诉我你终于把呆子夏佐给上了!那你会生出什幺玩意啊?”
安格斯隔着电话白了查理一眼。早知道他应该叫上佐铭谦,听到这句话佐铭谦应该会直接飞去伦敦一枪毙了查理——借刀杀人,省事了。
“唔……我也不知道我会生出什幺玩意。”谈起肚子里的小东西,郗良蔫了,声音有气无力。
“宝贝,这事可不能闹着玩,康里知道了吗?”
郗良看着安格斯,安格斯给她使了个眼色,她莫名其妙会意,平静说:“查理,我和安格斯在一起了。”
“什幺?”查理的声量拔高些许,“你和安格斯在一起了?不是呆子夏佐?安格斯?是我认识的那个安格斯?”
安格斯得意冷笑,“查理。”
听见久违的声音,查理难以置信讥笑出声,“安格斯,真是令人意外啊!我亲爱的老哥,你个婊子养的,你最好是入赘佐-法兰杰斯家一辈子当美国人,否则等你回来踏上欧洲大陆的一刻我会让你死无全尸,你居然敢朝我的宝贝下毒手——”
安格斯顿时语塞,该死的查理还真是某人的亲儿子,话都说得一模一样。
“你再叫她一声宝贝试试?”
“呵,我和她可是有十年感情的兄妹,而你,不过是条丧家之犬,现在用了什幺肮脏手段爬上我的宝贝的床,就以为自己也有资格来我面前吠了?早了点吧,老哥?宝贝,你在听吗?甩了他,快点甩了他!就这种货色,哥哥能给你找百八十个来!”
“查理,你想死是不是?”
“……这种货色?”郗良闻言不由得打量起安格斯。
“他三十岁了!宝贝,上不了呆子夏佐也不必这样委屈自己,知道吗?回来,哥哥给你找嫩的,要多嫩有多嫩,不听话的杀掉就行……”
宽阔的厅室里,安格斯和查理隔着跨洋电话吵了起来。起初,郗良有点惊愕,但反应过来后她乐得看查理惹怒安格斯。安格斯想挂了电话,郗良还不让他挂,只因她很久没有和查理说话。
不远处的门边,出于担心跟过来的约翰和祁莲僵在原地,在查理热火朝天的教唆声里,约翰唇角扯了扯,默默把门拉上,微微隔去了一点喧嚣。
祁莲回过神来,转过身讪笑,“查理他……”
约翰刚察觉,郗良已成了查理名副其实的妹妹,透过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不难听出来查理很在意这个便宜妹妹。
安格斯又在自找麻烦了。
“查理的口才倒是比以前更厉害。”约翰叹息道。
廊道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祁莲有点无所适从,“医生了解查理?”
“算是吧,以前他经常骚扰安格斯。”
约翰随口说完,看见祁莲诧异的神情,不由一笑,含糊道:“他们兄弟生来就是这样,合不来,经常吵架。安格斯也不太会说话,比较闷,所以吵架总是输,没有一次赢过。”
祁莲眨眨眼睛,由于郗良要和安格斯在一起,她不得不再打探一下安格斯的为人。
“安格斯是不会说话的人吗?”
“要看和谁比。和查理比,他以前比不过,现在……刚才你也听见了,还是比不过。”
当年,安格斯一直被查理占嘴上便宜,得靠打架才能赢回几分。如今,隔着大西洋,看不见也打不着,约翰十分不理解,安格斯竟还要通过电话招惹查理,自取其辱,怕是真的还没认清自己几斤几两。
“那和谁比,比得过?”
“唔……夏佐吧。”
想起查理口口声声喊着“呆子夏佐”,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了。
……
这一天氛围诡异的晚餐过后,夜里,江玉之呼朋唤友,在会客厅中久违地坐在一起。
这是只属于她们五个同龄友人的聚会,酒刚备好,约翰·哈特利来到厅门口,找祁莲。祁莲有些意外,深吸一口气走出去,听见身后传来玛拉嘀咕——
“他该不会是对我们亲爱的莲有意思吧?”
祁莲发现自己的心跳突然变得急促,手术时病人突发出血她都没这幺紧张过。走出会客厅,她看见约翰站在远处的大门边,长身玉立,姿态高雅,犹是当年在严冬之际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端方君子。
十年前一别之后,祁莲仍然和约翰保持联系,她尊敬他,时不时向他请教一些临床经验,逢年过节问候他,请他和安格斯有空便来看望孩子们。约翰总是很耐心地讲解,传授她经验,但对于她的邀请,他从来没有赴约。
祁莲心里很清楚,约翰·哈特利是她触不到的人,她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对他心存感激,能和他保持亦师亦友的关系,她已经很知足了。
直到今年,当祁莲烦恼郗耀夜的前程时,艾维斯五世建议道:“你要是舍得,可以送她去美国,去约翰·哈特利那里,我想他会很乐意培养一个有资质的学生。”
慎重考虑过后,祁莲厚着脸皮联系约翰,请求他收下郗耀夜这个学生,不出所料,他带着笑意说好。这一刻,祁莲对他的敬仰和感激更如江水滔滔。
然而今日,祁莲对约翰的心情复杂得难以捋清。
她走近他,迟疑问:“哈特利医生,你找我是有什幺事吗?”
约翰垂眸,来到跟前的人颔首低眉,也不擡起头来直视他,仿佛干了什幺亏心事。“刚才艾维斯找我,他说也许小夜不会再当我的学生,我想知道,是真的?”
祁莲立刻擡起头摇了摇。
“我知道,女孩在我家里怀了孕,罪魁祸首是我一手养大的家伙,对于这件事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担心另一个女孩会重蹈覆辙,我完全可以理解。”
祁莲又摇了摇头,“哈特利医生,我没有怪你,也没有不相信你。”
约翰无奈笑着,祁莲反应过来,一脸惭愧。
她到底是怪他,不相信他。
“这很正常。”约翰宽慰她。
“不,哈特利医生,我仍希望小夜能当你的学生,能和你学本事。”祁莲坚定地直视约翰的眼睛,认真地说,末了又因为自己错怪过他而心虚嘀咕,“如果你还愿意教她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