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烧得噼里啪啦,烤架上色香味俱全的肉串和海鲜闪着油光,滋啦作响。趁着别人没在意,比尔和杰克将烤好的扇贝、龙虾夹到盘中,和爱德华一起蹲在地上先行品尝起来。
“波顿,波顿,”比尔小声叫着还在认真串烤串的波顿,扬扬手里的半只龙虾,“过来吃。”
波顿摇摇头,继续干手头上的活,余光里,只见他们吃了又拿,拿了又吃,烤架上面就要所剩无几,他无奈端起两盘生的走过去补上。
“波顿,快蹲下来,尝尝这个。”比尔压着嗓音自吹自捧,“我烤的东西就是好吃。”
再吃下去就要来不及交差了,波顿刚想这幺说,擡眸却见郗良牵着阴成安的手,心情愉快走向今晚的大餐桌。
餐桌边,几个保镖在江韫之和祁莲的安排下摆小炉子,点火,准备煮清汤;女仆正井然有序地呈上一盘盘处理好的海鲜。
不知怎幺,波顿心里闪过一瞬担忧,怕郗良又该哭了,但理智很快令他看向站在餐桌边和人聊天的安格斯,告诉他,有安格斯在那儿。
安格斯也察觉到郗良来了。她穿一袭米色印花长裙,飘逸的裙摆上是缤纷碎花,上身套一件黑色西装,浓密的长发编成精致的鱼骨辫,用一条系着两片金枫的发绳扎紧。
她看起来慵懒散漫,晶亮的眼睛却盯着佐铭谦,一来便问:“铭谦哥哥,你坐在哪里啊?我要坐在你身边。”
刚怀孕不久的郗良不被允许吃海鲜,座位因此被安排在最末端,安格斯与她作伴,谁想她还是雷打不动要坐在佐铭谦身边。
没等安格斯开口,佐铭谦一指餐桌末端,“那里。”
“那我们快点坐下吃饭,我好饿。”郗良自然而然抱住佐铭谦的手臂,拉着他往座位去。
被冷落的安格斯哼一声,面无表情跟过去,在郗良的左手边坐下。
“这……”高登看着这一幕,不禁凑在霍尔耳畔小声嘀咕,“夏佐还是没摆脱掉她啊!”
霍尔淡淡瞥了他一眼,多年上下属,高登即刻会意改口道:“我说错了,夏佐根本就是乐在其中。”
两人收回目光,对上阴成安期许的笑意,只听她主动问:“先生,你要坐在哪里?”
霍尔就近挑了位子,替阴成安拉开椅子,而后在她的左手边入座。见状,高登毫无犹豫,选了阴成安右手边的位子,打算和小姑娘聊聊这份令人意想不到的情感,顺便套近乎。
然而,一只修长的手突如其来,速度比高登更快,风轻云淡却精准地搭在椅背上,接着拉开椅子,毫不客气地坐下。
高登默默收回手。
“云棠哥哥?”阴成安苦涩地笑着看他。
“有什幺吩咐尽管说,娜斯塔西娅。”云棠露出一丝轻浅的笑意,精致的白净脸庞上目光温柔,眸底的光如夜中的月,纯粹迷人。
“没……”阴成安呆呆地看着他,忘了呼吸。
高登转身在霍尔身边坐下,小声道:“先生,这人就是你的情敌?”
霍尔泰然自若,“我没有那种玩意。”
“怎幺可能没有?娜斯塔西娅看他都看呆了!”
霍尔偏过脸,云棠已经夹了两只大虾放进阴成安面前的小锅里,虾壳微微泛红,阴成安的小脸也微微透红。
“谢谢云棠哥哥。”
“娜斯塔西娅,你想吃什幺?”霍尔故作看不见那两只正在慢慢熟透的大虾。
阴成安立刻转过身来看他,笑盈盈地想了想,一阵风将炭火的味道吹来,她抿抿唇道:“我想吃烤的扇贝。”
高登自告奋勇,“我去帮你拿。”
不经意看见高登起身往烟雾缭绕的方向去,郗良眼睛一亮,伸出手指头戳了一下安格斯的手,“安格斯,去拿烤肉。”
安格斯脸色阴沉,瞪一眼佐铭谦后起身离开。
明月高悬,宴席开始了,众人陆续入座,但一如既往的热闹温馨之中,也一如既往少不了皮笑肉不笑的冷嘲热讽。
黎蔓秋、拜尔德和康里三人在厅内谈合作无果,来到餐桌上又继续谈起,在利益方面谁也不想退一步,因而不合。
江玉之和左誓因为最后一圈麻将输给约翰,脾气都上来了,一唱一和挖苦约翰,还有艾维斯五世时不时应和,三人围攻一人。
在长辈们的唇枪舌剑里,年轻小辈都安安静静、若无其事大快朵颐。
此时此刻,头上是黑夜、繁星、明月,眼前是炊烟、美食、醇酒,还有一群不算亲人的亲人和认真吃肉的郗良,猛然间,安格斯微微恍惚,只觉眼前的一切温暖得有些不真实。
不一会儿,郗良环顾四下,安格斯在发呆,佐铭谦也在发呆,趁没人注意自己,她偷偷摸摸拿过安格斯的酒杯,将半杯白葡萄酒一饮而尽,放回酒杯时,纤细的手腕被扣住。
安格斯感觉到她心虚一抖,低声道:“良,你怎幺能喝酒?”
郗良抿抿唇,被抓个正着的心虚过后,她理直气壮道:“我就尝一尝。”
“尝够了吗?”
郗良又抿抿唇,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喝得太急,还没品出味道来。
“再来一点。”她小声说。她知道自家人不会给她喝酒,所以只能从安格斯这里要。
安格斯脸色一黑,“不行。”
“为什幺?”郗良不解,她喝的第一口酒,是安格斯灌她喝的。
“你怀孕了。”
郗良顿时不满地别开脸去,安格斯无奈一笑,附在她耳边哄道:“乖,等孩子出世,你再随便尝。”
酒过三巡,阴成安吃饱了。因为身边两个男人在暗暗较劲,剥虾拆蟹,将剔下来的肉都放在她的碗里,她毫不费力吃了一肚子海鲜,饱得不想动弹。
眼见云棠又拿了一只龙虾,霍尔又拿了一只膏蟹,阴成安赶忙将杯里的果汁一饮而尽,“我饱了,我要去练琴了。”利落起身离开餐桌。
霍尔目光沉冷直视云棠,他也敛去面对阴成安时才有的笑意,面无表情地盯着霍尔看,没有半分畏怯。
两人都不出声,高登一边看着,一边啃烤排骨,心中无比佩服艾维斯五世,竟然能找出一个有头有脸不卑不亢的家伙来挑衅霍尔·法兰杰斯。
一整晚,艾维斯五世也在注意这边的动静,云棠的表现令他满意,他看起来心情不错,也时不时朝未来的亲家拜尔德·法兰杰斯露出讥笑。
一整晚,拜尔德·法兰杰斯的脸色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
圆润的琴声响起,众人朝钢琴的方向看去,阴成安修长的玉指看似随意地在琴键上起舞,便奏出悠扬轻快的乐声。
……
漫长的一曲结束,郗耀夜端一份冰淇淋给阴成安,郗良也跟过去,姐妹三人坐在亭子下吃冰淇淋,不一会儿,江玉之走过来陪她们,为的是散散酒意。
“月亮还是一如既往。”
江玉之望一眼象征团圆的圆月,又看一眼三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干脆在琴椅上坐下。
“不知不觉,你们仨好像开始要各奔东西了。”
江玉之一句话,令她们三人不约而同沉寂了。
中秋节过后,郗耀夜会随约翰·哈特利去西部,郗良会留在这里,阴成安会随父母回欧洲,姐妹三人在一起生活的日子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过一天少一天。
看着她们低落的神情,江玉之想起年少时的自己,与江韫之的分别来得十分突然,从此一别多年。
“不过这也没办法,长大了就意味着离别,怪只怪岁月如梭,时间过得太快……”
“小姨,”郗良忍不住问,“有什幺办法,可以让我们不用分开吗?”
江玉之温和一笑,“没有。”
郗耀夜心里隐约明白,却还是问道:“我们以后会变成只有节日聚会时才能见面吗?”
江玉之有意无意点着头,“这是很好的结果了。”
阴成安泫然欲泣,“为什幺要这样?我不要再和姐姐分开……”
过去近一个月,她第一次经历了家里既没有郗耀夜也没有郗良的生活,心里无比寂寥而落寞。
“别哭。”江玉之看着阴成安,仿佛看见当年的自己,“我曾经也和你们一样,但我没有你们幸运。”
她看向餐桌边的那群人,他们之间都有新仇旧恨,本是不共戴天,但为了孩子,他们选择和平共处。
“你们有深爱你们的父母,你们也深爱对方,所以没有什幺可以使你们分开,知道吗?只要你们想,你们随时可以见到对方。”